傳旨的公公走了好一會兒,衆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黎母一聲啜泣,才把人拉回神。
“哎喲!這可怎生是好?阿妍後日便要成婚,這怎麼半路又竄出一個來啊!”見衆人回神的黎母,頓時師太,跑過去抓着黎陽的胳膊,眼淚留個不停。
一衆下人站起來,都不安搓着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皇帝的旨意是肯定不能違抗,可自家大小姐很快便要成親了,這些下人一個個也是會看眼色的。
“老爺!”黎母哭得更兇了,她用手掌随意抹了把淚,形象也顧不上,“老爺!怎麼辦啦?您快些想想辦法。阿妍……阿妍那樣的性子,進宮是要吃虧的呀!”
黎陽那偉岸的父親身軀也似乎有些立不住,微不可察晃了晃。他重重歎了口氣,耐心安慰黎母:“唉!罷了。等我明日上早朝時,去求求皇上,看看是否有挽回的餘地。”
他邊幫黎母擦眼淚,邊攙着她往屋裡走:“你也放寬心些。有什麼大事小事,先吃了飯再說。餓着對身體不好。阿煜,你去叫你姐姐回來,總得先吃飯。”
“不用了。爹、娘,我在這裡。你們也别為我操心了,我進宮。”盡管黎書妍裝得怎樣無常,眼裡的失落是不會騙人的,“隻是……還要辛苦爹明日去與宇文府說一聲,總不能放人家鴿子。”
廖淮璟正要去喊人,就聽黎書妍幽幽的聲音從衆人背後傳來,他下意識回頭去看她的情況。
一家人重新回到餐桌上,但卻沒了方才的熱絡。每個人都悶頭吃着飯,一聲不吭,就連布菜的下人也被他們遣散了。
廖淮璟:“002啊,我說這皇帝是不是有病。黎書妍和宇文堯的婚事京城誰家不知道,他突然跳出來抽瘋為得什麼?”
002:“那可不一定。别忘了,溫珵琇現在垂垂老矣,或許是老年癡呆了。”
第二日早間,宮裡又來人了。為了不勞民傷财,皇帝決定将宰相之女與太子的婚事同樣定在上元節那日。來傳旨那個公公,趾高氣揚一句“婚禮事宜就不勞宰相府操心”,差點讓廖淮璟沖上去捅他。
這算什麼,這太子不但搶親還膈應人!“我草!嫁人都不好好讓人嫁是吧!”廖淮璟暗暗憤慨。心裡想着一定得給這個溫折酒點顔色看看才行。
宇文家緊鑼密鼓準備的各項事宜,自然被迫叫停,比黎家晚得到消息的宇文家卻若無其事送來滿滿一馬車賀禮。送禮來的人也沒說什麼,隻和黎書妍說了,那個紅色錦盒内,有宇文少爺給她留得信。
自此,宇文堯從沒出現在黎家。他一個人在自家花園内喝了一下午酒,空酒壇散落一地。這些酒是去年七夕夜——黎書妍給他送來的,他一直埋在桂花樹下,沒舍得喝。今天卻喝了個底朝天。
官做得再高,和皇上再親竟,那也隻是下人。在皇上的決定面前,“情分”倆字,顯得一文不值。
并不是他躲着黎書妍。聖旨一下,那個朝思暮想,從小盼到大——會做自己妻子的女孩兒便屬于了别人,他這時候再去見她,不但有可能遭來殺頭之罪,更有可能會讓黎書妍落下一個不檢點,與外男私會的罵名。
上元節那日成親自然也沒了宇文堯的事。自此,他甚至徹底失去了再見她一面的理由和機會。
黎書妍本準備了五百二十台嫁妝,如今,要進宮,黎陽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家女兒。于是,又緊急湊出八十台,整整六百台,湊個整數。
上元節那天大早,廖淮璟一身紅衣飄然而至,他跨上早已為他備好的白馬——準備送黎書妍出嫁。
“阿姐,你今天很美。”廖淮璟想讓黎書妍開心些,便靠近她,誇獎了一聲。
黎書妍強顔歡笑,再美有什麼用,那個人終究是不在了。
十裡紅妝鋪地,鑼鼓喧天間,紅帳從宰相府出發,一路穿過京城主幹道朝着皇宮去了。黎書妍面帶農莊,手捧紅蘋果,蓋頭下的臉卻半點笑意也無。
中間有震耳欲聾的炮仗和百姓們的歡呼聲傳來,似乎是在瘋搶散落的喜慶銅錢。但黎書妍無心理會,她早已思緒萬千。
她不是這京城裡當得上賢良淑德的女子,甚至在京城小姐圈裡,她黎書妍稱得上頑皮不可教。從小就跟在男孩子身後掏鳥窩打野雞,除了有丁點兒女孩子心思和一副屬于女孩子的皮囊外,沒有任何地方像閨秀。
衆人時常議論紛紛,黎書妍生于文官府上,卻養出了武将家女子的性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明白,新上位的太子殿下究竟看上了她哪點,要在明知自己早已有未婚夫的情況下,不惜自己可能會落下不好名聲的風險,也要下令搶婚。
“呵呵!”黎書妍自嘲一笑,或許不是太子,或許是那個被百姓稱作民君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