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勉強接受了這個驚天動地的事實。當今百姓可沒這麼強大的心髒，不過幾個星期，這件事情已經發酵得沸沸揚揚，各類茶館酒樓的說書先生口裡是不知道已經被改了多少個版本的“新料”。

京城的茶館近日來生意極好，都快要日進鬥金了。滿座烏泱泱攢動的人頭，都是來聽八卦的，手裡的茶倒成了其次。

廖淮璟前些日子因為想出去買些小玩意兒，遇見過這盛大的場面，回到家裡就開始裝死，說什麼也不肯出去了。

“不是！真的！我說真的！這任務要完不成了002。”廖淮璟哭喪着張臉垂頭喪氣。“你說說，這還有天理不！還有王法不！”

沒等002苦口婆心勸，廖淮璟就做了個人神共憤的決定：“不行！不行不行！如今看來太子殿下根本不想滅國，而真正有問題的溫折時在溫折酒手裡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真到了進宮之日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幫不了了！我頂多幫黎書煜培養下感情，讓他不至于盲婚啞嫁。”

002：“這……？”他以為廖淮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愛情無法接受。可002不知，真實的原因是，廖淮璟怕自己淪陷。

溫黎CP的消息還在以一個不正常的速度蔓延全京城，乃至全國。說什麼的都有，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喜大普奔，像黎書煜那樣的公子，也隻有溫折酒配得上，當然，像溫折酒這樣的太子，也隻有黎書煜能配得上。

各類世家公子，寒門學子和市井少年則覺得大逆不道，荒唐可笑。

但無一例外，從前當消息不明時，到處充斥對溫黎二人的辱罵。當消息逐漸完善，且不論如何，編話本子的，造小故事的，都達成一緻——“這事兒，是溫折時幹的”。口誅筆伐溫折時的，早已蓋過罵溫黎的，并且愈演愈烈。

百姓們甚至義憤填膺，呼籲老皇帝将溫折時逐出康平國。老皇帝氣得寝食難安，見到溫折時，也沒了往日的好臉色。

這畢竟是自己兒子，且為皇後所生，真如了百姓的意，将其趕出康平豈不胡鬧？！但這逆子做出來的事，也确實有損皇家威嚴，他想得白發又多添了好幾根。

“不行！”他拍案直歎，“得想個法子壓制一下！否則像什麼話！”

幸得老天相助，當這件事情正巧發展到鼎沸時，一年一度的上巳節①如期而至。

暮春到，福來報！這次，無論如何廖淮璟都躲不過去，在家裝死躺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半個月的人，終于是不情不願着手準備起來。

“002！”

002聽到這驚疑不定，顫抖的小語氣，就知道大概又是有什麼事情讓小祖宗接受不了了：“又怎麼了？”

“我沒記錯的話，上巳節是不是有流觞曲水？”②

002道：“是的，這乃國之傳統文化。”

廖淮璟：“那是不是要作詩寫詞？”

002：“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自己寫不出來？”

廖淮璟擔心的也沒錯，這個世界，完全是仿中國古代的設定，偶有不同，也是無傷大雅的細節。誰人不知，忠國古代，文人墨客遍地，作詩寫詞，沒有最強隻有更強，且每年每朝都在以一個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趨勢逐漸上漲。

“我真服了！”廖淮璟又躺回去，抱頭哀歎，“你讓我一個程序員怎麼活嘞！”

“002，”他心裡頓時有了個好主意，歎了幾下又滿血複活，“你說，我拿古代詩人寫得詩詞濫竽充數下，應當沒人發現吧？”似是要安慰自己，又繼續補充，“，這反正又不是中國古代。”

“應該……不會的。”002說。完了又語速加快，立刻補充，“我也不确定，如果被發現，你可别賴我。”言外之意，你這方法歸根結底，不太靠譜！

上巳節那日，一大早剛出門，目力極佳的廖淮璟便看到了溫折酒。心裡想着黎書煜好福氣，嘴上沒事人打了招呼：“太子殿下好！”

溫折酒将手裡的芍藥給他。收了花的廖淮璟，看溫折酒一言不發以為對方沒什麼話，正要離開，對面有動靜了：“你是不是怕我？不想進宮來？”仔細聽，便可聽出他語氣裡的小心翼翼緊張兮兮和委委屈屈。

廖淮璟無言以對，隻能将花拿得更緊些，以表心意：“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當真沒有此事？”溫折酒更委屈了，“那為何賜婚之後，便總不見你人？”

廖淮璟心想，我可去你的吧。賜婚前黎書煜和溫折酒也沒見過幾次，八歲時的那一别，再次相逢，兩人都長成了翩翩公子。

“那個……這個……太子殿下您放心，我指天發誓，絕無此事。”沒等溫折酒說什麼，廖淮璟急匆匆溜了。

然而，溜了的廖淮璟，沒歡喜幾個時辰，便樂極生悲。祓除畔浴③時，好巧不巧，他和溫折酒又遇到了一起，好死不死，等下還要脫_衣服，且看這個樣子，他倆大概率在一個湖中。

見到背影的瞬間，他轉頭欲走，盤算着打道回府重新找個地兒。可古時候人少地多，從這裡至下一個湖畔，起碼得有半個時辰的腳程。

這哪能再走？再走腳非得廢了不可！廖淮璟又隻得任命，硬着頭皮走上去。

“真該死！”廖淮璟咬牙切齒，想到等下還要脫_衣服，整個人更不好了。

“求求了！落個雷讓我升天吧！”

究竟是誰想出來的結伴沐浴？不過好在古人知羞，沒有幹出允許男女同畔的蠢事。可就這樣，廖淮璟便已經無法接受了，這和現代北方的大澡堂子有什麼區别？！

見這段時日茶館酒樓的風雲人物終于是同框了，馬上就要見到真人真事的激動促使人們奔走相告，不一會兒，這個湖畔邊便擠擠挨挨全是人，就這樣，還有人見縫插針嚷着“讓讓我”，拼命也要站得一席之地。姑娘們卻隻好扼腕歎息。

很好，各類小湖沒什麼好說的，隻有幾十人也正常，但很多大湖今日也隻有寥寥數人，而廖淮璟和溫折酒所在的湖，不是最大的，但祓禊④得人卻有幾百人之多。

廖淮璟一邊喊着“離大譜了”一邊慢慢吞吞扭扭捏捏除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睛時不時鬼鬼祟祟左顧右盼，生怕有人瞧見自己。

見一據據赤_條_條的身體争先恐後往下跳，廖淮璟扶額：“002，你看，你看看！這哪是沐浴除祟！這分明是泡泥澡！”

002：“莫慌莫慌！這水應當是活的，且你看，這古代的水也挺幹淨的嗯。”言外之意，我認為不用擔心！

剛下水的廖淮璟也确實擔心不起來了，他雙手抱胸抖抖嗦嗦：“冷啊！好冷！冷死啦！”邊喊邊不忘記胡亂遊動增加熱量。

他這聲音也不大，隻能說嘀咕，但誰讓有人聽到了呢！不知哪個不知死活的對着溫折酒便喊開了：“太子殿下，太子妃說他冷！您要不要過來……”

廖淮璟：“……！”很好，我記住你了！

在座的都是官家公子，且黎書煜項來的脾氣好，至于太子殿下，想來有黎書煜兜着他也不會拿自己怎麼樣，開起玩笑來自然心安理得。

“這位公子，”廖淮璟冷得要死，卻還是保持一分鎮定，盡量讓自己牙關别打架，“您太熱情了，不用叫太子殿下過來，我……”他“沒事”兩字還未出口，臉上的假笑就維持不住了。該死的溫折酒聽到動靜，是真過來了。

但好在溫折酒停在他不遠處沒在動了，他隻是對着廖淮璟招招手：“阿煜，我就在這裡，你真冷就過來。不冷也無妨。”聲音不大，但這湖本就人擠人，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聽了，衆人那個眼神，恨不得馬上化身成寫話本的，或許能趁熱賺一大筆！

沐浴除祟自然有女巫到場主持，一群公子立馬老老實實安靜了，隻是廖淮璟依然能感到一雙雙眼睛朝他和溫折酒偷偷打量。

那女巫叽裡呱啦又唱又跳，聲色并茂折騰了半個時辰才停下。廖淮璟覺得自己都要泡發了，見這女巫終于做完法，他迫不及待跳上了岸，拿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終于穿好了他才稍稍松了口氣，四下看看，見大家都在忙着穿衣，無暇顧及别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日大家午飯是不用的，因為有曲水流觞的宴飲，自然樂的湊一份熱鬧，誰都不會在這時掃興——在家中用飯。

對于市井百姓，這種活動是用來賞春景，填肚子的，便自然也不叫“曲水流觞”，圖個樂子也就罷了。

可這些官家公子小姐湊在一起，文雅的勁兒就全往一處使了，真正的“曲水流觞”也便有了模樣。

有的人與世無争，并不擔心自己臨時發揮作得詞品質如何，反正在這個時代，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垂髫幼童，每一個都能寫出兩句。

有的則不然，平日就絕自己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在這種日子裡，自然是想好好表現一番。尤其是今天有幸和太子殿下一個場子的人們。

這種活動與祓除畔浴不一樣，沒什麼講究，男女同框自然沒什麼要緊，甚至更添得己分雅趣——要知道，往年，這種日子，出過不少千古流芳的名家情詩。

一群人依次坐好，溫折酒見自己這邊人如此多，吓得連忙吩咐身邊人去多加些菜肴九品，生怕烏壓壓意幫人吃不飽餓肚子。

酒菜順着流水慢慢傳動。這其中有個特别的杯子，流水停停走走，杯子停在誰手邊，他便要飲進杯中美酒，随後作詞一首。

廖淮璟偷偷雙手合十，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别輪到我！千萬别！”

順理成章坐在他身邊的溫折酒，看到他這動作，笑着轉頭問：“阿煜可是在擔心，杯盞到你手裡？”

廖淮璟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