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起先是飄飄灑灑細雨蒙蒙,随着一陣雷聲過,大雨傾瀉而下。一道閃電亮起,映照着路邊的樹影參差,晃動間,張牙舞爪像極了從地獄爬來的惡鬼。
小混混四仰八叉睡得迷糊,被一陣大力的拍門聲驚醒。
他家本就沒什麼錢,房子越住越舊,院門在這大雨滂沱之下吱吱呀呀不堪重負,再加外面敲門那人力氣極大。眼瞧大門要折損在這雨夜裡,他想着自己還有欠款沒還,這門壞了更是無能為力,罵咧着頂着大雨就去拔門闩。
開了門,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有一些積起的水坑。又是一道閃電,小混混借着電光石火,似乎隐約看到有一排極小的腳印。還沒等看清楚,閃電沒了,大雨緊随而至,一陣沖刷過後,更是什麼也沒有留下。
“操!什麼鬼東西!擾人清夢,還差點把老_子的門敲爛!出來開門又沒影子!”雨越下越大,小混混本就隻拖沓着拖鞋,如今這腳被泥水一碰,腳底闆進了沙子石頭,又黏又疼,難受得很。他彎腰抖落鞋裡的沙子,狠狠把門關上。
回到屋裡,連腳也懶得洗,拿起床邊一塊破布随便擦拭兩下,便又躺了回去,睡得呼噜震天。
小混混的床頭有一塊實木的闆,上面做了條形花紋設計。他再次被驚醒,一陣指甲來回剮蹭床頭闆的聲音。來來回回很有節奏,也不尖銳,“喀嚓喀嚓”。他也是膽大,本不想管,眼睛一閉,打算繼續睡。
這聲音在他耳邊來回鬧騰,讓他煩不勝煩。
小混混終于憤怒睜開眼睛,眼前一幕吓得他膽裂魂飛——一件紅嫁衣,内裡是空的,卻立在他面前,就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人穿着。上身做出彎腰的姿勢,明明是這樣軟的布,仿佛被什麼東西撐着,一種被窺視的感覺随着嫁衣的浮動莫名而來。
一隻袖子垂在床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扶着床沿,另一隻袖子正搖搖擺擺在床頭闆處晃來晃去,那陣指甲剮蹭木闆的聲音,随着這隻袖子的晃動,傳進小混混的耳朵。這是隻廣袖,擺動間,一股雨水落在泥土裡的腥味也在小混混鼻尖越放越大。
興許覺察到小混混醒了,一陣裙擺曳地的聲音,那嫁衣立了起來。方才被擋住了,小混混沒瞧見,這下看見了,在他床邊的地上,并排擺着一雙繡花鞋,看那碼數,也不過三十。
“啊!鬼啊!鬼啊!”他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兩腿無力蹬了幾下便直挺挺沒了動靜。
等小混混再次醒來,人已經站在雨幕之下。身上穿了件喜慶的紅袍,他心驚膽戰四下看了看。自己仿佛處于一個送親隊伍裡,前後都是與他一般穿着喜慶紅袍的男男女女。許是大雨遮蓋了視線,這些人的臉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将手伸出寬大的袖子,驚恐發現,這些雨淋在自己身上,竟感受不到半點濕意。手看着是實心的,可這雨卻穿過看似實心的手,直直落向地上,濺起一點零星的水花,銷聲匿迹。
他張口想叫,卻發現自己嗓子空空,開口便灌進去一陣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自己也被一陣不知名的力量牽引着,随着大部隊朝城裡方向去。
今夜廖淮璟睡得格外沉。他睡覺有個毛病,喜歡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這幾天林宇舟和他同床共枕,就比較倒黴,時常被搶了被子。好在已至初夏時節,倒也算得上毫發無傷。
廖淮璟翻了個身,又卷走大半被子。“嗖”一下子,林宇舟身上就沒了什麼重量,他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那點可憐的被角,借着這個機會,又靠對方近了些,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至于被子,從來沒想過搶回來。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時,耳邊傳來一些不太尋常的聲音。仿佛就在近處,又似從遙遠處傳來,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林宇舟正要起身去一探究竟,就和同樣坐起身的廖淮璟撞個正着。兩人同時伸手去開燈,由于開關在廖淮璟那邊,他們現在的姿勢就很像是廖淮璟被林宇舟抱在了懷裡。
對方的呼吸,廖淮璟都能感受的十分分明。他頓時呆住,這燈自然也沒開成。
“你别動。我出去看看。”林宇舟在他耳邊悄聲說。
大概是有林宇舟在身邊,廖淮璟莫名的膽子大起來。他搖搖頭道:“還是我去吧。我又不知道怎麼才能讓這些東西不出現,如果不克服恐懼,這個任務就完不成了。”他現在沒想到對付主系統的辦法。為了和林宇舟帶久一些,甚至實現他的妄想,他願意拼一把。
“不哥哥,外面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會害怕的,我已經知道怎麼讓它們不出現了……”林宇舟話還沒說完,廖淮璟就從他懷裡溜走了,在沒有燈光的房裡慢慢摸向門的方向。
外面早已沒了雷聲,但雨還在淅淅瀝瀝下,沒有星星和月光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他慢慢尋着聲音最密集處走過去,目的地竟是自家大門。
他将手放上門把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按照道理,外面有人樓道的聲控燈應該會一直亮着,但廖淮璟将門打開一條縫後,入目卻是一片黑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想将門關上。外面一陣拉力傳來,門徹底敞開。聽到有動靜,聲控燈立馬亮了起來,但今晚的燈不知為何,似乎比往日暗了些,且也沒全亮,隻亮了他家門口這一盞。
左右更遠處,依然是一片黑暗,隻有安全指示燈亮着些有氣無力的綠光。但這一盞燈,卻讓廖淮璟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畫面——一件立着的紅嫁衣,一雙腳尖朝向自家房門的繡花鞋和一隻搭在自家門把手上的廣袖。
他吓得一口氣沒喘上來,身體比腦袋反應快,順手就想把門關上。
“砰”一聲,門在他眼前輕易合上。但他卻在瞬息間,離開了自己的家。
廖淮璟看着不知何時穿在自己身上的紅嫁衣,他沒看錯,這嫁衣便是方才立在自己家門口那件。至于繡花鞋,他看看自己的腳,總算小小松了口氣,還好不在!
廖淮璟正仰頭看四處的紅帳。一張蓋頭從天而降,精準無誤把他的臉蓋個結實。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他想掙紮想呼救,可仿佛被下了禁言咒,張嘴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更何況喊。不過想到林宇舟,他又平靜下來。廖淮璟相信,他肯定會找到自己!
外頭雨還在一刻不停下,廖淮璟卻被這一方小小天地保護的滴水不漏,但同時他也看不到外面如今的景象,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
“吉時到!起轎!”一個仿佛能穿破蒼穹的蒼老聲音落。轎子吱吱呀呀搖搖晃晃被擡了起來。廖淮璟哪管身下的颠簸,此時他已吓得魂飛魄散!他絕對不會聽錯,方才那個聲音,就是下午給他吃糖的老婆婆!
轎外唢呐聲響徹雲霄,喜婆大聲喊着喜氣話:“紅臉巾紅紅,子孫傳千百人,紅臉巾罩依起,雙人坐金交椅!”話音剛落,漫天飛舞起大把紙錢,一陣鬼哭狼嚎,鬼影重重,紙錢瞬間被一搶而空。
廖淮璟心說哪來的雙人!内心幾乎是崩潰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冥冥之中被許配給了何方神聖!
林宇舟等了三分鐘見廖淮璟還沒回來,暗罵一聲該死。跳下床,随意套了件衣服就跑出去找人。
他第一次覺得做人仿佛也不是很好。至少和廖淮璟綁定時,他可以随時随地跟着他,無時不刻知道他的動向,而現在,他和廖淮璟的聯系一點不剩。茫茫天地間,找到被邪祟帶走的人又怎會不費吹灰之力。
就林宇舟了解到的,那些東西能動手絕不吵吵!他根本不敢深想,廖淮璟可能已經遇難的結果。
一把拉開門,見外面沒人,連點人存在過的氣息也無。他二話不說沖向樓梯。雖然從二十層下去,坐電梯一定比走樓梯快,但誰又能保證這其中沒有邪祟阻撓!
少年人體力足,不出兩分鐘就下到了一樓,一陣邪風裹挾着雨點往他懷裡竄。林宇舟沒猶豫,直接沖進了雨裡。
外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拿出剛才随手摸來的,廖淮璟的手機,打開照明不顧一切往前沖。萬幸!手機還能用!
林宇舟第一次感到無措,不能喊不能叫,半夜三更将近十二點,不是招來邪祟就是被人當神經病處理。這樣漫無目的走,等找到廖淮璟,興許花兒都謝了。又想到明天六月三号,是廖淮璟的生日。
即便兩個時空有一定的時差,但他依然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