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醫院。
冰冷的光線從鏡面反射,穿着校服的女生拉長衣袖,露出腕上的深色抓痕。
冷水暫緩了傷口的發熱,水流順着微微腫起的傷痕蜿蜒而下,彙聚,最終消失在下水口。
擦幹水珠,景安小心地放下袖子蓋緊,确保傷口一點都不會露出來。
離開洗手台,繞過遮擋視線的綠植,迎面走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還未看清,景安便被人撞了一個趔趄。
對面的人伸出手接住景安,撞她的人道歉後便匆忙離開。
滿是花果香的懷抱裡,解開了扣子的襯衫露出一小片頸部皮膚。
而此刻,凸起的鎖骨上出現了一個淡紅色印記。
感受到牙齒的輕微刺痛,景安捂着嘴後退。
“抱歉。”
擡起頭,景安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睑裂細長,眼尾上翹,漆黑的瞳孔如擲于水中的黑色棋子,輕盈薄霧似的黑發乖巧搭在耳廓,細膩的皮膚在燈下襯托出冷玉一樣的光澤。
唐玉看着景安,有些意外。
這個加了号碼的女生從未打來過,漸漸地他也将這件事抛在腦後,誰知居然會再次在醫院碰面。
看見她身上的校服,便問道:“你生病了?”
景安搖頭,“不是我。”
感受到牙齒微微的麻,她有些尴尬,直接走也不太好,便問道:“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唐玉眉梢輕揚,不加掩飾的愉悅,“多謝關心,我現在就是去給她辦理出院手續的。”
“那就好.....”
摸着開始震動的手機,景安連忙說道:“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景優雖然從樓梯上滾下來,但運氣比較好,隻是有些輕微的軟組織挫傷,留院觀察一晚便能出院。
病房内還有另外兩個病人在休息,提前到達的張俊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看見進門的景安立馬起身。
他往外走,擦身而過時說道:“出來。”
有人開了窗戶,穿堂風灌進走廊,又迅疾的從往來穿梭的醫護人員身邊掠過。
白色的瓷磚反射出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牌,以及坐在連排椅上的兩個人。
男人下意識伸向衣服口袋,剛抽出煙盒便塞了回去。
他撐着頭,胡亂抓了幾下頭發。
“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在學校好好照顧妹妹嗎?”
“樓梯太滑,優優不小心掉下去了。”
“真的是這樣嗎?”
察覺到她的視線,張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松開手,沉默半晌,“晚上還有課?你回學校吧。”
手腕的傷口又開始發熱,景安克制着想要抓撓的欲望,牙關不自覺收緊。
但最終,她隻是站起來,輕聲說:“那我先走了。”
張俊沉默着點頭。
對方即将離去時,他突然出聲:“你的親生父母已經找到了。”
景安身體一怔,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下意識喊道:“爸......”
“我等會去拿報告,然後和你父母聯系。”張俊打開病房,頭也不回,“以後不要這樣叫我,優優才是我女兒。”
從醫院回到學校天已經黑了。
今天的晚自習被數學老師占領,學生們支撐着昏沉的大腦努力講課。
有人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哈欠,被一截粉筆呈抛物線精準砸中額頭。
在逐漸被現代化取締的課堂,數學老師還是更喜歡用粉筆書寫的教學方式。
他拍了拍手心的粉筆灰,意有所指,“還睡呢?都要高三了,看見自己的成績還睡得着嗎?”
“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恨不得多做幾套題,多背幾本書,大好青春,要努力啊同學們!”
“還有一年,現在努力還不晚,我以前有個學生,三年高中玩了兩年,結果最後一年發憤圖強.......”
學生們面面相觑,又來了。
一學姐從學渣變成學霸一飛沖天上首府大學的故事數學老師從開學講到現在,大家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教室燈火通明,窗外烏雲低垂,霧蒙蒙的玻璃倒映出一張張疲憊的臉龐。
不到十分鐘,豆大的水珠從高空迅速墜落,又迅速砸在窗上形成水花。
漸漸地,雨珠從一粒粒變成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雨水呈傾盆之勢扣下。
空氣裡散發出從地面蒸發的泥土氣味。
在這片浩大的雨聲中,一道提示音的響起也就不那麼引起注意了。
趁着老師不注意,有人偷偷打開手機,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驚奇的内容,眼睛越來越大。
緊接着,整個晚自習裡,悄悄帶了備用機的學生都看見了同一條視頻。
視頻的視角比較隐蔽,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是障礙物,剩下部分則是樓梯,以及上面的兩個人。
發布者精心為無法開聲音的觀衆配了文字。
‘我喊你一聲姐姐,你就真把我當妹妹了?’
‘咱倆是親姐妹嗎?都不是一個媽生的!’
‘.............’
‘你現在的一切原本是我的!!’
說話的女生生氣的從樓梯下去,鏡頭徹底被遮擋,兩秒後,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女生有一個邁步以及伸手的動作,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把前面的女生推下去了。
不到一個小時,該視頻迅速發酵,營銷号嗅到流量氣息,各種添油加醋将其轉發出去。
大數據時代,同城推送變得更加精準。
時間流逝,雨沒有減小的趨勢。
張俊關上窗戶,用紙擦了擦濺到桌上的水珠,将密封的文件袋往旁邊挪了一點。
“優優,是不是餓了?爸爸買了瘦肉粥。”
他端着剛買回來的瘦肉粥放到病床配套的小桌闆上。
景優嘴唇有些白,“我不想吃。”
“媽媽什麼時候來?”
“雲芝來的路上堵車了,剛才打了電話,應該馬上就到了。”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說完,張俊吹走熱氣,将勺子遞到景優嘴邊。
景優勉強吃了小半碗,景雲芝才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