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芝是家裡的獨生女,也是那些養不活的哥哥姐姐唯一的妹妹。
她的母親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話很少,總是安靜做自己的事情。
她的父親是個脾氣很大的酒混子,不喝酒就冷漠的像塊石頭,一喝酒就發瘋六親不認。
父親喝了酒會毆打母親,無數次。
景雲芝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要勤快,隻有這樣才會讨得父母歡心,才能有機會去上學讀書。
她在學校是無數老師誇贊的好學生,上課最積極,最認真。她珍惜一切學習的機會。
長大後去了城裡讀高中,景雲芝見到了讨人厭的唐星竹。
一個有錢有勢有顔,卻成天逃課睡覺的大小姐。
景雲芝珍惜的學習機會,在對方眼裡不值一提,學校發放的書本,對方總是随手就丢。
每學期的生活費都不夠用,還好老師幫忙申請了貧困助學金,才能一年又一年的堅持學下來。
父母都說,女孩子不要讀那麼多書。
景雲芝卻不願意早早結婚生子,她相信自己是不一樣的,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一定能改變未來。
她一定會考上好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改變家裡的環境。
就這樣,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鞋子,度過了三輪春夏秋冬。
自己的成績永遠是自己心裡最有數,景雲芝走出考場,非常自信,因為她做的每一道題都很順暢。
她換乘幾趟車,又走了山路,終于回到家。
母親在院子裡洗衣服,父親在修院子。
沒人問她考得怎麼樣,沒人關心她一個人這麼遠回來餓不餓。
母親在晾衣服,父親開了瓶酒。
背上背簍,景雲芝拿起鐮刀出去割豬草。
山裡到處都是草,離家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大捧,她割了很多。
她聽見母親在哭喊。
回身望去,喝醉酒的男人又開始毆打妻子,拳拳到肉,聲音大到她這裡都能聽見。
她跑回去,提着鐮刀。
停下!!她喊。
砰!
砰!
好重的聲音,為什麼會這麼狠心呢?
景雲芝不理解。
她哭了。
快停下啊!!爸!!!
男人喘着粗氣,吼:知道我是你爸就滾!!别礙事!!不然連你一起打!!
可她是你妻子啊!!你不能這麼打她!!
那又怎麼了!男人揪住女人的頭發,唾沫飛濺。
老婆就是用來打的!!!
女人臉上青紫,頭皮被拉扯到發白。
對上母親呆滞的眼睛,景雲芝忽然大哭。
她用力舉起鐮刀。
不要打我媽媽!!!
啊!!!!
男人痛苦地捂着肩膀,倒在一邊。
媽媽!!景雲芝慌亂地從地上捧起女人的臉。她心疼地撫摸着女人腫到幾乎無法睜開的眼睛。
好燙,媽媽的臉好燙。
媽媽為什麼不說話?
媽媽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男人罵道:早就不該讓你讀書!!都怪你媽!!現在讀書讀的都敢打你老子了!!
景雲芝沒有理他,她害怕地抱着母親的腦袋,一聲又一聲地呼喊。
媽媽,你醒醒!
媽媽,睜開眼睛看看我!
媽媽,你快醒過來!
媽媽.....
“媽!!!”
從混沌裡清醒,腳下虛無空蕩,景雲芝感覺手指被什麼死死攥緊,手臂要斷開一般的疼。
睜開沉重的眼皮,她看見一張痛苦緊繃到極緻的臉。
那張幹淨白皙的臉,此刻牙關緊咬,臉頰肌肉鼓起,眼睛不知是因為哭泣還是進了水,紅紅的。
景安呼吸急促,頸部崩起的肌肉形成細長的弧形。
她隻穿了件單薄的黑色内搭,一手抓着景雲芝,另一隻手臂橫在石頭邊緣隆起的内側,手指死死插進那些裂開的縫隙,努力增大附着面積。
鋒利的石鋒劃破了皮膚,指尖被一劈兩半,景安控制不住地發抖。
“媽......”呼喊從她齒縫裡擠出。
“景安,放開我。”景雲芝輕聲道。
“不唔!”景安搖頭,眼裡流出大顆大顆的淚。
圓潤的淚珠砸在景雲芝的眼眶裡,又順着眼角滑落。
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心情。
這半輩子,景雲芝一直在付出,她為父母,為老公和孩子,為那些班級裡的學生....她在無數個深夜歎氣,又在無數個清晨重振旗鼓。
十幾歲時,她認清現實,獨身踏入社會,工作,考成人大學,該做的她都做。
她進入一家還不錯的小學,成了勞心勞力的班主任,學生們都很害怕她,家長們都很信賴她。
她有了家庭,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她給女兒取名景安,寓意平安,安穩。
她這一生遭受的磋磨太多,太多。
真的好累。
可上天卻再次給她開了個玩笑,仿佛印證了内心一直以來的猜測,女兒不是女兒,還是仇人的種。
可笑啊。
怎麼會這麼可笑?
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仇恨,怎麼又在幾十年後再次席卷?可當時的她沒有倒下。
她找回自己真正的女兒,她用自己從來都不認同的方式去寵愛,甚至溺愛。
她要彌補。
至于心裡另一個小小的身影,她隻能在自己腦子發昏時假裝不知道,假裝自己隻是被另一個自己控制。
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