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銘放下酒杯，突然正色道："你跟這裡其他女孩不一樣，我看得出來。"他的聲音放得更輕，像是在誘哄一隻警惕的小獸，"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也許我能幫上忙。"

這話像根刺紮進林星澈心裡。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和那串天文數字般的手術費在腦海裡撞來撞去，晃得她眼前發黑。她幾乎能看見程銘眼裡那副"我都懂"的表情，讓她既惱火又無力。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心裡暗罵，但面上還得維持着禮貌："多謝程先生好意。不過我就是來打工的，不想有别的瓜葛。"

程銘不惱，反而笑得更深："随你。"他從西裝内袋取出一張燙金名片，"改變主意了随時聯系我。"

林星澈盯着那張名片，突然想起那句老話：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往往是最貴的。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揣進了口袋。就當是個備選項，她安慰自己。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林星澈如獲大赦，幾乎是彈起來："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看。"

"去吧。"程銘優雅地點頭，目光裡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别讓我耽誤你工作。"

林星澈快步走開，心跳如擂鼓。口袋裡那張名片仿佛有千斤重，硌得她生疼。這算什麼？明碼标價的施舍？還是變相的交易？

她躲在吧台後面，盯着鏡子裡的自己。夜場的射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通向某個不見底的深淵。父親還在醫院等着她，時間一天天過去，但她真的準備好付出這樣的代價了嗎？

"C。"她低聲罵了一句，抹了把臉。二十年來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什麼叫進退兩難。

接下來的三天，每次推開天堂鳥的玻璃門，林星澈都能看見程銘雷打不動地坐在那個位置。一個人，一杯加冰威士忌，在五光十色的夜場裡顯得格格不入。他的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地跟着她，讓她如芒在背，卻又不得不強裝鎮定。

第三天深夜，音樂聲漸弱，酒客三三兩兩地散場。林星澈換下工作制服，正準備開溜，身後就傳來那個讓她煩躁的聲音。

"林小姐，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她轉身，看見程銘站在那裡，西裝筆挺得像是剛從裁縫鋪裡走出來似的。林星澈抿了抿唇，手指在包帶上收緊。她知道自己該拒絕，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五分鐘。"語氣裡是刻意的疏離。

他們走到夜總會外的角落。深夜的街道安靜得有些詭異，遠處偶爾傳來狗吠聲。路燈在潮濕的地面上投下暧昧不明的光影。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程銘開門見山，目光坦然得令人不适，"你很特别。不隻是因為長相，更是因為你眼裡那股不服輸的勁兒。"

林星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她恨透了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我知道你有困難。"程銘的聲音更溫和了，像是在哄一隻不安的小獸，"我想幫你，但不是簡單給錢。"他向前一步，語氣誠懇得讓人起雞皮疙瘩，"跟我在一起吧。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解決你所有的問題。"

這話像一記重拳，擊中了林星澈的軟肋。父親日漸消瘦的臉，那串吓人的醫療費數字，還有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程銘像是察覺到她的動搖："不用急着回答。我知道這是個重要決定。"他放緩語氣，"比如說，你父親的醫療費，我可以先幫你解決。"

"程先生。"林星澈死死咬住嘴唇，聲音發緊，"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

"别急着拒絕。"程銘輕輕搖頭，"這不是什麼交易。我是真心想照顧你。給自己點時間考慮，嗯？"

遠處一聲刺耳的喇叭驚醒了林星澈。她低頭看着地上兩人的影子，覺得荒謬至極。憑什麼？憑什麼要在尊嚴和現實之間做選擇？

"我考慮考慮。"最後她這樣說，語氣生硬。但她知道，這已經是一種妥協。

夜風吹過，初夏的深夜卻冷得刺骨。林星澈站在霓虹閃爍的街頭，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多諷刺啊，她拼命想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人，到頭來卻不得不考慮這種事。

她掏出手機，盯着父親的照片發呆。程銘的提議像顆定時炸彈，在她心裡一點點倒數，帶着緻命的誘惑，也帶着毀滅性的代價。

夜色深沉，天堂鳥的VIP包廂裡，林星澈抱着托盤站在那兒，等着程銘。她昨晚折騰到天亮，最後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給了自己一巴掌——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程銘準時出現，一如既往西裝筆挺。霓虹燈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讓林星澈覺得一陣惡心。

"進去說？"程銘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了。"林星澈站直了身子，"就這兒說，用不了多久。"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程銘看着她，目光閃了閃："是來拒絕我的？"

"是。"林星澈直視着他的眼睛，攥着托盤的手緊了緊，"程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不能接受。"

"怎麼，嫌我給的不夠多？"程銘的語氣依然溫和，"還是怕别人說閑話？"

"都不是。"林星澈冷笑一聲，"就是覺得，要是把自己都賣了，那我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我爸的女兒？"

"資格？"程銘輕蔑地笑了，"你那個連親生父親都不是的人，值得你這麼堅持原則？"

這話像一把刀，紮進林星澈心裡最痛的地方。她死死咬住嘴唇，手指掐進掌心："就算不是親生的，他也比你這種人強一萬倍。"

"天真。"程銘的目光變得陰沉，"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我倒想知道，你打算讓她向什麼低頭？"

一道冷得能凍住空氣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星澈猛地回頭，看見沈放從陰影中走出來。他整個人像是裹着一層寒霜，那雙平日裡淡漠的眼睛此刻卻燃着令人心悸的怒火。

林星澈從沒見過這樣的沈放，仿佛随時會撲上去咬斷什麼人喉嚨的野獸。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平日裡的克制，或許不是感情缺失，而是在壓抑着什麼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