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很安靜,隻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林星澈抿了抿嘴唇,繼續給他包紮傷口,心裡卻泛起一陣酸澀。她知道,這些傷痕每一道背後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而沈放從來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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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你必須知道。"顧永謙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面前的林星澈,"你很有天賦。"
林星澈聞言擡起頭,眼神裡帶着點市井的機靈勁兒:"多謝顧總誇獎。"
"你很特别。"顧永謙的目光犀利,"上周那個并購案,你是怎麼摸清對方底細的?"
"小時候在店裡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嘛。"林星澈一邊整理文件,一邊眼睛笑彎彎地說,"那天一看他腕上那塊百達翡麗,我就知道是個愛收藏的主。回去查了查,果然——這位還專門收藏明清時期的紫砂壺。"她笑得狡黠,"所以我就托人找了罐絕版的明前龍井,投其所好。"
顧永謙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難怪。你現在也在觀察每個人?"
"那是自然。"林星澈晃了晃手中的筆記本,"比如王總走路帶風,連電梯門都等不及關上,所以重要材料我都提前半小時放他桌上。張董事最愛撚那枚和田玉扳指,每次談大項目就摸個不停,這是他心裡沒底的表現......"
"這些都是在馄饨店裡學到的?"
"不止呢。"林星澈笑了笑,"我什麼工作沒做過?賣過馄饨,端過盤子,做過服務員,還在咖啡廳當過兼職。見的人多了,自然就懂得看人。有人穿得光鮮亮麗點個二三十的套餐,臨走卻說錢包沒帶;也有人衣着樸素,卻每次都給服務員很大小費。所以爸爸總說,人心隔肚皮,得學會看破不說破。"
顧永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這個從小鋪子裡摸爬滾打出來的姑娘,在蒸汽騰騰的馄饨店、人來人往的餐廳裡學到的,不正是商場上最受用的本事嗎?那些精英們花大價錢去商學院學的人情世故,她在各種打工經曆中,早就懂得了七分。
林星澈笑了笑:“但我們這種小市民的人情世故,始終上不得台面。”
"話也不能這麼說。"顧永謙正色道,"人各有長,談什麼上不得台面。商場上那些人,有幾個能像你一樣真懂人心?"
林星澈低下頭,笑容有些勉強:"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有些事情...終究是不同的。"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聲音漸低,"像我這樣的背景,在這個圈子裡,始終是...格格不入的。"
顧永謙沉默地看着她。這個平時總是笑眯眯的姑娘,此刻眼底卻藏着化不開的自卑。她再能幹,再聰明,卻始終覺得自己像是偷偷潛入上流社會的冒牌貨。
"星澈,"他緩緩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招你嗎?"
林星澈擡起頭,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正是因為你懂得人心。"顧永謙語氣堅定,"這比什麼都重要。"
看着顧永謙離開,林星澈笑了笑。這些大人物,說到底和街坊鄰居沒什麼兩樣,都是要摸準了脾氣才好相處。
"聽說了嗎?那個林助理又在顧總面前立功了。"茶水間裡,幾個實習生正在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一個穿着淡粉色套裝的女生冷笑,"聽說是顧少的朋友,怪不得......"
林星澈正好走進來倒水,那幾個人立刻噤聲。她神色如常地打開飲水機,仿佛沒聽見身後的議論。
"林助理。"另外的女生突然開口,"聽說下周的股東會議是你負責?"
"是啊。"林星澈淡淡地回答。
"可是......"女生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這種重要會議,一般都是徐助理在做。你确定...能搞定嗎?"
"試試呗。"林星澈轉身,目光平靜地看着她們,"我這個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哦?那林助理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關系了,尤其是顧少爺的。"另一個女生陰陽怪氣地說。
"關系啊。"林星澈往椅子上一靠,忽然咧嘴一笑,"我确實有個挺硬的關系,停屍房的。"
周圍幾個人面面相觑,有人輕聲嗤笑:"裝神弄鬼。"
"不信?"林星澈翹起二郎腿,神色自若,"上回我在太平間幫忙,來了具連環車禍的,碎得跟拼圖似的。我蹲那兒一片一片往回拼。"她掰着手指比劃,"诶,這個是食指,這個是......"
"嘔——"一個女生捂着嘴就往外跑。
林星澈走近她們:"我跟你們說,什麼香水都不好使,都蓋不過去了福爾馬林的味兒。"
"神經病!"有人啐了一句。
"嗯?"林星澈眯起眼睛,目光倏地變得淩厲,"我在太平間見過的神經病才叫真神經病。上回來了個,從頭到腳都是窟窿......"
"夠了!"剩下的人全都落荒而逃。
林星澈看着她們倉皇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從包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檢查單,上面寫着父親下周要做的項目,還有幾個刺眼的數字。
她歎了口氣,把單子疊好放回包裡:"爸,您放心。這群小姐妹還想欺負您閨女?您閨女可是連太平間都混過的主。"
回到工位上,林星澈立刻換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認真地整理起文件。但凡有人路過,都能看見她桌上擺着的一隻餐巾紙千紙鶴,和她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沒人知道這個看起來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實習生,昨天還在為了省錢,蹲在醫院走廊裡啃着兩塊錢一個的燒餅。但更沒人知道,她這雙拼過屍體的手,在深夜裡緊緊攥着父親的病曆本時,有多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