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暮色将至,寒風掠過光秃的樹梢,發出"嗚嗚"的哀鳴。合意村裡的土路上覆着一層薄霜,每一步都在靜谧中留下清脆的咯吱聲。

"這地方安靜得不正常。"常誠皺着眉,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嘶啞叫聲,更添幾分詭異。

沈放停下腳步,目光在村口的老槐樹上停留片刻:"像是被抽走了魂。"他說這話時,眼角微微跳動,仿佛察覺到什麼異樣。

穿過幾戶黑着燈的院落,他們來到王新強家。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門口挂着幾串風幹的玉米,褪色的春聯在寒風中瑟瑟作響。王新強的母親獨自坐在院中的小闆凳上,蜷縮着身子,手中攥着一件舊衣服,目光渙散地望着遠方。那是她兒子最後穿過的襯衫,已經被她攥得起了褶皺。

"阿姨。"路景華輕輕靠近,盡量放柔聲音,"我們是警察,想了解一下情況。"

王母猛地擡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是不是...找到我家新強了?"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沈放在她面前蹲下,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能聞到老人身上散發出的藥味,看見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那道道淚痕。"我們正在全力尋找,"他輕聲說,"能告訴我王新強失蹤前的情況嗎？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幫我們找到他。"

王母緊握着那件襯衫,仿佛這樣就能抓住兒子最後的溫度。"那天...那天他接了個電話。"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角,"之後就變得很奇怪,整天關在房裡,飯也不好好吃。我聽見他半夜還在和人打電話,說什麼'投資'、'緻富'的話。"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他說要去市裡找朋友...就再沒回來過..."

沈放的眸色漸沉。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院子:"王新強的房間能讓我們看看嗎？"

房門輕輕被推開，一股帶着洗衣粉香味的空氣撲面而來。房間收拾得整潔簡樸，床上的被子疊得四四方方，像軍隊裡的标準，被角分明。桌子旁邊放着一把普通的塑料椅子，地闆被擦得幹幹淨淨，牆角還堆着兩隻小工具箱。

桌面上放着幾張收據和手寫賬本，工整地記載着一些生活開銷和收入：“拆遷補貼發放：20000元”、“工地工資收入：2500元”、“材料費：320元”……賬目清清楚楚，沒有一筆遺漏。

常誠低聲道：“看來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過日子很精細。”

沈放沒有出聲，目光在房間裡掃了一圈。他注意到桌邊挂着一件舊工裝，左胸口還繡着一行字：“勝興裝修隊”。

沈放走到桌前，戴上手套，翻看桌上的賬本和文件。一本不起眼的本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翻到中間時，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條掉了出來。

沈放拾起紙條，小心地展開，上面寫着一串數字和字母：“線上會議ID：，密碼：******”。

路景華靠過來看了一眼，皺起眉頭：“這是……會議号？”

沈放眯起眼睛，低聲道：“他們用這種方式，讓這些人一步步陷入‘财富陷阱’。”

常誠看了看桌上的其他物品，輕聲說道：“賬目這麼清楚，說明王新強不是亂花錢的人。他會去冒這麼大的風險，說明這些人真的洗腦得很徹底。”

“不是玩。”沈放的聲音裡帶着寒意，“這是他們的狩獵場。通過網絡課程洗腦，許諾高額回報，等目标完全陷入後再……”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未盡的意思。

王母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佝偻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單。

離開王家時，夜色已如濃墨般沉重，黑雲壓在頭頂，掩蓋住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路邊的樹影在微風中搖曳，如同無數張開爪子的黑手。

沈放站在村口，目光沉靜卻淩厲，遠處隐約可見連綿起伏的山影，仿佛無聲地注視着一切。

“頭，你看那邊。”路景華的聲音壓得很低，透着一絲謹慎。

沈放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片灌木叢在夜風中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眼神一凝，幾步走上前，但灌木叢後什麼也沒有，隻剩幾片落葉在風中打着旋。

“有人跟蹤。”沈放收回目光，臉色冷峻。他低聲道，“我們被盯上了。”

說話間，一陣陰風卷過，吹起地上的落葉。落葉飛舞時，仿佛形成了無數晦暗的影子，在黑夜中攪動着，讓人心頭發緊。

常誠攥了攥拳頭：“這些人隐藏得真深，光憑這片黑燈瞎火的村子，還真不好找出什麼。”

沈放微微眯眼：“他們的狩獵場并不局限在這裡，但這裡，是我們揭開真相的入口。”

話音剛落，他敏銳地感覺到另一側樹影間似有一道細微的閃光，一瞬間，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夜視裝置反射出的光點。

“撤。”沈放果斷下令，壓低聲音：“保持小聲，不要暴露。”

三人迅速順着小路走回車邊，腳步輕緩而有序。他們知道，如果對方已經察覺，任何多餘的聲響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路景華低聲問：“頭，我們要不要留下暗哨？”

沈放搖搖頭：“不行，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們以為我們還沒發現。今晚先撤，明天再布控。”

車發動時，夜幕已徹底降臨。沈放透過後視鏡，看着身後漸漸遠去的合意村。黑暗中，村口那座破舊的牌樓在夜色裡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衛者，迎接每一個來者，吞沒每一個秘密。

“這裡看似平靜，但早就被陰影吞噬了。”沈放輕聲道，仿佛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