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蘭沉默了片刻。一開始他躺下時,因為太困,确實陷入沉睡,但是黛西剛離開,他就醒了,醒得突然而徹底。
他等了很久,都不見黛西回來,幹脆起身到壁爐前在陶罐裡攪拌了幾下,然後隻是随意往門外一看,就看到那個格弗雷又抱住了她,又蹭她的臉。
就在他去攪拌藥水時,一不小心用力太大,差點把陶罐打翻,幸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不一會兒黛西若有所思地走進來,随口道歉之後,就問他什麼攝魂術的事。
之前她還說幫他照看陶罐,叫他起來,結果一出去就和别人聊那麼久。
“你不在,沒人看着陶罐,我不可能一直睡下去。”加蘭極力壓制着心中翻湧的情緒,平靜地說。
他以為可以忽視那個格弗雷,可以接受黛西和他在一起,但看到黛西被他抱住親近,心裡還是止不住的難受,即使知道那是他們的禮儀。
黛西看着面無表情的加蘭,總覺得他這副平靜的态度有點詭異,以至于讓她心生好奇,為什麼這個年輕的雄性人類變成了這樣,過去他不是很活潑好動、樂觀開朗嗎?
當然,他給出的理由真的無懈可擊,誰讓她不吭一聲悄悄離開的,不過說起來,她和格弗雷聊天的時間,似乎也沒多久……
“是我錯了。”黛西決定好好道歉,坐到加蘭對面,身姿筆直,一臉鄭重地說。
當她發現加蘭還是沒有一絲表情時,試着湊到他面前,小心地問:“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還有那淺灰色瞳孔中倒映出的些許火光,專注而晶瑩,加蘭僵硬了一瞬,随即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
而這時,黛西抓住了他的手。
“你、你這是做什麼。”加蘭生硬地蹦出一句話,迅速收回了手。
“再往後,你要坐到地上了。”黛西實在不明白,他怎麼一副抵觸甚至厭煩的樣子。
“那又怎麼樣,我以前都直接在地上睡覺。”加蘭沒想到她這麼說,有點氣呼呼地回答。
說完之後,他想到現在還是深夜,正是睡覺的時候,直接翻身倒在草墊上,胡亂把毯子扯開,蒙住了自己。
果然還在生氣,黛西沒再說話,看着剛才好好坐在眼前的人,一下子消失在毯子之下,視覺上有那麼點不适應。
“什麼時候我再叫你起來?”黛西不再糾纏道歉的話題,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這個,免得又錯過時間,影響加蘭的藥水。
過了一會兒,毯子裡才傳出一個低悶的聲音,“一小時後。”然後再沒了動靜。
黛西盯着毛毯上的皺褶看了半天,仔細回想了今晚發生的事,之前她去帳篷找他,跟他說了很多話,但他好像變得更不對勁了。
從達倫祭司那裡回來,他就說不希望被她安排,後來她給傷員們遞水,他也先自己走了,然後是現在,他因為她中途離開,又在生氣。
她怎麼不知道,這個人類這麼愛生氣呢,就算以前他們較量打架,他輸得最狼狽的時候,也隻不過是瞪她幾眼,默默離去,下次再來。
而且從離開希爾森林後,他大多數時候心情也挺愉快的,怎麼這兩天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作為一起走了這麼久的同伴,她好像也沒犯什麼大錯吧。
黛西想來想去,沒有答案,但她發現加蘭的毯子沒蓋嚴實,後背處翹起一角。她幾乎下意識地伸出手,把那處毯子壓平了,讓它服服帖帖地覆蓋在草墊上。
裹在毯子裡的人不可能毫無察覺,尤其是他現在的心情,就跟脫缰的野馬,東跑西颠,煩得他根本睡不着,但是加蘭沒有動。
他閉着眼睛枕在手臂上,忽然冒出個念頭,想抛開毯子,坐起來抱住她,按照龍族的禮儀,不,他才不想隻是蹭臉,他想親吻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和嘴。
實際上,他根本不想和黛西分開,也不希望她有什麼其他伴侶,他就隻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那樣的話,讓他去哪裡他都願意。
即便是,哪怕是,帕頓城。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現在王國的形勢,去了那裡之後意味着什麼,那必然是數不盡的麻煩,但如果黛西和他呆在一起,他覺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加蘭最終還是沒有行動,這個突如其來的沖動,也隻是在他腦海裡盤旋了一會兒,就消散了。
黛西是龍族,除了委托對象的身份,大概隻是把他當關系好的朋友,覺得應該多照顧他,而且她已經有了同類伴侶,他不應該想太多,把她對他像朋友一樣的關心和愛護,錯當成别的東西。
他們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好朋友,僅此而已。
加蘭所有的心煩意亂,像傾瀉完畢的暴雨一樣,突然終止,雖然天上還是烏雲陰沉,地面也濕滑泥濘,但難得的甯靜籠罩了他,他慢慢地睡着了。
而黛西在察覺到他呼吸平穩之後,莫名松了口氣,開始計劃怎樣才能去範甯領地,同時又不會給阿菲添麻煩,不會讓兩邊的人都懷疑他們是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