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傾灑,微塵漂浮。
床上的少年長睫微顫,琥珀瞳孔在日光下水色潋滟,如山澗秋水,朦胧光暈籠罩,更添面龐線條秀美。
霧蒙眼眸逐漸清澈,意識回籠,謝瑾甯隻覺渾身輕松,頭不暈眼不花,渾身上下沒有半分粘膩,甚至身後的傷處也沒那麼痛了。
他支起身子半靠在床頭,擡手摸了摸前額,溫度正常,放下時才發覺自己睡前松松垮垮的衣衫被換成了一套正合尺寸的素白布衣,被單也已換過。
“咦?”
什麼時候換的,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琥珀瞳仁疑惑地轉了轉,五感漸回,唇瓣泛起微微酥麻,舌根也有些酸。
不知發生過什麼,他舔了舔,又咂巴幾下,終于品出絲苦澀的藥味。
是被人喂過藥。
就算從小喝過不少湯藥,謝瑾甯還是沒習慣這股味道,他皺起臉,吐出舌頭,試圖讓空氣卷走舌尖的苦澀。
“嚴弋。”
叼着舌尖的喊聲黏黏糊糊,蔥白指根在烏發間穿梭,如狸奴舔毛,一點點理順自己的長發。
謝瑾甯起身,披上床頭放着的外衫,稠黑柔順的長發披散,遮住了那單薄直挺的脊背,松散衣帶随意系在腰間,勾勒出纖細的線條。
“嚴弋,你人呢?”
一連喊了幾聲也沒回應,謝瑾甯推門走到灑滿陽光的院中,仰着臉伸了個懶腰。
今日陽光正好,曬得他渾身暖和,骨子裡殘存的寒意也被徹底驅散。
不知是藥膏好用,還是下重手揉了一通後淤血散去,謝瑾甯身後傷處已經消腫,走路也沒那麼痛了,隻是姿勢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閉着眼曬了一會兒,環顧還未來得及觀察的院落,又慢慢走進挨着的屋子,推開門,從門口朝裡望。
粗略一看,是要啥啥沒有,越看越覺糟糕透頂。
放下夥房的布簾後,謝瑾甯失望地輕歎,胸口酸脹不已,心髒像是在亂七八糟的藥液中泡過。
原來謝竹從小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的。
自己從小錦衣玉食,象箸玉杯,而謝竹隻能住在這種屋子裡,風吹雨淋。
怪不得他那麼瘦,定是還吃不飽也穿不暖。
是自己享了他該享的福,現在換回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之前還誤會人家是私生子,對他态度那麼差。
視線朦胧,謝瑾甯向上望,飛快眨眼收回淚意,他揉揉發紅的鼻尖,嘟囔道:“對不起嘛。”
含糊說完,他又拍拍臉讓自己提起些精神,故作輕松地淺笑:“不過,你現在能天天住漂亮屋子了,想吃什麼好吃的都有,漂亮的衣服首飾也是,還有頑具,我都放在錦苑的第三間廂房裡,你随便拿好了,還有……”
也不管遠在千裡之外的謝竹是否能神通廣大至此聽到他的歉意,謝瑾甯叽裡咕噜說了一大串,連謝家三人的口味喜惡都說了出來,講着講着又把自己說得眼淚汪汪。
他現在已經不是謝家少爺了,還記得這些除了會在夜深人靜時一遍遍折磨自己,并無他用。
謝瑾甯明白這個道理,他吃過一回苦,就不想再吃了。
原本他還想着,去投奔好友後,借好友之名去見他們,問問為何要在睡夢中就将他送走,連告别的時間也無。
但事到如今,見識過謝竹曾居住的環境,他又有些想不下去了。
他怕屆時聽到不想聽的答案,更怕聽到想聽的答案。
“不行。”
謝瑾甯強行打斷自己的思緒,他深吸一口氣,小聲自言自語:“以後這些事都是你該做的了,你的爹娘,我也……”
咬着唇糾結,片刻後,他眼神一亮,“這樣吧,等我以後掙到錢了,一部分我就寄回謝府,剩下一部分我寄到這裡給你…給我爹娘用。“
“反正他們以前沒養過我,我給他們銀錢養老,也算是盡孝了吧。”
一陣清風吹過,将院内栽着的大樹吹得撲簌作響,透過樹葉縫隙落在地上的光影婆娑,似是在起舞。
見此,謝瑾甯這才眉眼彎彎,唇角翹起。
他就當謝竹答應了。
有了接下來的打算,他便一改前幾日的頹喪,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往上竄了一截,雙眸明亮唇紅齒白,一身米白素衣如同抽條的嫩筍,散發着明媚鮮活的氣息。
他舒展四肢 ,轉頭回望,隻見院正中央立着一個木架,上面搭着的衣物還在往下淌着水。
謝瑾甯走近一看,是他換下的衣物,連那套水綠錦衣也被細細漿洗過。
而最末端,赫然搭着他換下的亵褲。
看清瞬間,謝瑾年臉色爆紅,指尖伸出又僵在半空中,一時之間是收回來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後隻能羞憤地跺跺腳。
“誰讓他洗這個了。”
嚴弋真是,真是……
毫無分寸!
他氣呼呼地推開院門,走到隔壁木門前敲了敲,“嚴弋,嚴弋,我叫你呢。”
依舊半分動靜也無,看來是并未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