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案,血雨腥風再起,大将軍的黨羽尚未殺盡,牢中又添了新囚。
郗尚書将所有罪責全部攬下,在太傅的默許下,公冶晏兄弟僅将殺戮的範圍圈定在二叔一支,而判郗臨、郗明無罪。
二叔父一家,除二叔母在兄長的求情下,與叔父和離,勉強保得性命,二叔父的後人,郗元的從姊妹、兄弟,全部被收押。
夷滅三族,直系血脈,全部斬盡,不分男女老幼,不論婚嫁與否。和他們一起被判死的,還有大将軍案殘餘的黨羽,他的外甥夏侯熙。
沒過多久,二叔母也因無法承受悲痛,懸梁自盡,随丈夫與孩子而去。
消息傳到太傅府,郗元正在廊下看書,公冶晏卧在她膝上,睡得正香。
查案、監斬,他披星戴月忙了月餘,疲憊到原本隻是小坐,卻不知不覺枕着郗元的腿睡着。
郗元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侍女壓低聲音道:“女公子,仲夫人去世了,說是趁人不備....懸梁而死。”
一家人,一夕之間隻剩下二叔母一人,郗元早想到會有這一天,但消息真傳入耳中,她還是忍不住沉默。
母親早逝,多虧二叔母照顧她與次兄,養育大恩,尚未回報,便成遺憾。她無能為力,不僅沒有辦法救他們,還欺騙了叔父。
叔父認罪了,他的妻兒怎麼會幸免于難呢?
膝上的人忽然動了下,公冶晏睜開惺忪睡眼,他擡手,撫上郗元的臉頰,“怎麼哭了?”
郗元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她連忙擡袖拭去淚水,“方才侍女來報,說二叔母離世了。”
公冶晏坐起來,擁郗元入懷,郗元靠在他肩頭,熱淚滾滾湧出。公冶晏有些無措,僵硬的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不哭了。”
“兩位兄長也該歸家了,不然,我陪你回去看看。”
他低聲哄着,懷中人卻嗚咽哭出聲來。
兄長....
公冶晏陪郗元回家,郗府也收到了二叔母離世的消息,兄妹三人坐在一起,相顧無言。
雨,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天邊烏雲累積,狂風驟雨壓城。
這樣的天氣,并不适合出行。
“夫君要帶我去哪裡?”
郗元坐在案前,擡眸望向眼前人,銅鏡倒映女子溫婉眉目,黑發垂下,披在兩肩,侍女用木梳小心為她理順。
公冶晏慵懶坐在一旁,一條腿豎起,手據膝上,托着下巴,溫柔凝望面前女子,面對郗元的詢問,他故作神秘道:“是個好地方。”
侍女将她的頭發束成發髻,捧上來的衣服,也是男裝,郗元困惑的視線投向公冶晏,他的眼裡含笑,“穿就是了。”
郗元在屏風後換好衣服,出來時,公冶晏也更上了公服,她更覺得疑惑,公冶晏見她出來,将右手上的劍換到左手,朝她伸出手。
“走。”
郗元上前,将指尖放在他掌中,公冶晏的手卻忽然翻了過來,一把握住她整隻手,他的手掌寬大,還帶着習武留下的薄繭。
“夫人應該會騎馬吧。”公冶晏問道。
郗元點頭,“會。”
雨勢不大,公冶晏卻依舊細心為郗元披上了油衣,絹絲裁制,刷塗桐油,比尋常蓑衣要輕便,也更貼身。
褚國盛行節儉,絲綢做雨具,未免奢侈,公冶晏似是看出她擔憂,安慰道:“不用擔心,這是母親留下來的。”
公冶晏說的母親,應該是太傅亡故的發妻。
為郗元帶好鬥笠,公冶晏自己披上蓑衣,兩人上了馬,郗元不知要去何方,隻能緊緊跟在公冶晏身後。
一行人出了帝都,往珞水方向而去,聽着耳邊嘩嘩水聲,郗元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測。果不其然,不遠處平坦河灘,出現大批百姓。
他們聚集在一起,全朝一個方向望去,順着他們的視線,郗元看見一圈戒嚴的士卒,層層拱衛高台。
走得近了,郗元才看見跪在台下的犯人。
台上數十囚犯,全被繩索倒縛雙手,垂首跪成一排,最中間那個,倔強的想要揚起頭來,卻被身邊的刀斧手強行按下去。
這是刑場。
高台,是監斬台。
公冶晏下了馬,走到郗元身邊,抓住馬辔頭,對郗元道:“下來。”
郗元下了馬,跟在公冶晏身後,順着台階而上,站到了高處,公冶晏讓她站在監斬台角落,隐在衆侍從之間。
“别出聲,就站在這兒。”
安頓好郗元,公冶晏自上前,在幾案前坐下,時辰尚早,他順手拿起案上一支令牌,在手中把玩起來。
沒過多久,公冶聰也到了。
他大步跨上監斬台,途徑郗元時,腳步一緩,郗元擡眸,兩道帶着困惑與無措的視線相撞,又一起轉向公冶晏。
公冶聰蹙眉,繼續往前走,公冶晏站起來,迎上前,“兄長,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