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元微微回頭,餘光掃過困惑的魏氏母女,不動聲色對甯懿道:“許久不見甯長史,不知他近來可好。”
短暫共事,之後郗元便很少再見到甯崇。
“阿兄近來忙于公務,不能親來緻賀新城君弄瓦之喜,臨行前,殷殷叮囑,托我向新城君問好。”甯懿莞爾道。
兩人攜手往前,說說笑笑,到了西園宴飲之地,依山勢而起的亭台高低錯落,以回廊連接,坐亭中,可将整片西園的景色盡收眼底。
山坡另一邊,支起白色帷帳連綿,以阻隔男女,不失禮數。
郗元并未帶甯懿往人多處去,而帶着她來到一處亭子,早有侍女守在此處,見郗元來了,立刻支起镂空雕窗。
甯懿不解,郗元以目光示意。
她順着郗元的視線,望向窗外,但見三五男子,正閑聊園中。為首之人,不是公冶聰是誰。
甯懿一驚,頓時收回目光,“新城君,這...”
郗元看向侍女,侍女合上窗戶,公冶晏擡首,掃了一眼閉合的窗扉,對公冶聰道:“時辰不早了,兄長,該過去了。”
等到園中人離去,侍女才再支起窗戶,甯懿再往窗外眺望,卻隻剩空景,她不免有些失落。
郗元捕捉到甯懿細微的神色變化,進一步試探道:
“不知甯女郎覺得,大将軍如何?”
“大将軍文武兼備,有星月之姿,乃陛下肱骨,朝廷柱石,實在是人中龍鳳。”甯懿的回答中規中矩。
期盼的答案并沒有出現,郗元垂眸,“年紀輕輕便掌一國軍政大權,普天之下,再難尋到第二個。”
“是啊,此番英豪,實在引人心動,不知何樣淑女,能侍奉在大将軍身側。”
郗元擡起視線,恰好對上甯懿誠懇的目光,二人會心一笑。
甯崇任留守長史,是公冶聰大将軍幕府之中僅次于長史的核心僚屬,新鄉甯氏,經學世家,身為太尉遺女,甯懿未必不能作配公冶聰。
剪發在内堂舉行,宜華抱出阿珠,甯懿為郗元遞剪,郗元接過剪刀,剪下阿珠右邊的頭發,公冶聰為公冶晏傳帛,公冶晏接過,用絹帛包起剪下的胎發,最後交給侍女,埋于庭院。
“那位女郎是?”公冶聰詢問公冶晏道。
對于這位忽然出現在家中的女郎,公冶聰照例詢問。
“兄長,你看不出來嗎?不覺得她和什麼人很像嗎?”公冶晏卻賣了個關子。
公冶聰瞪了他一眼,“男女有别,非親非故,豈可貿然直視女郎,豎子無禮!”
“那是甯長史的妹妹。”
“哦?”公冶聰一時擡眸。
“原來是随明的妹妹,我就說怎麼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經公冶晏一提醒,他這才恍然大悟。
甯懿哄完阿珠,一擡頭對上公冶聰視線,點頭一笑,便挪開視線。
“兄長,這位甯女郎可了不得,有相士曾謂她命相貴不可言,非尊貴之人不能相匹。”
公冶聰想了想,“我也聽說過此事,術士為财帛胡說罷了,怪力亂神之語,不信也罷。”
“但是也并非全無道理,她的三位夫婿,接連亡故,倒也沒有如此湊巧的事情吧。”公冶晏意有所指。
時人以為,女子克死夫婿,乃是夫婿命中不足,不能匹配女子。
這樣的女子,命帶尊貴。
甯懿十五歲及笄而嫁,三次克死夫婿,這三位夫婿,出身也并不低,可見,她命中在等着一位更尊貴的人。
公冶聰看了一眼公冶晏,大概知道自己掉進了弟弟的謀算,“怎麼,甯女郎命帶尊貴,你想停妻再娶?”
“阿兄。”公冶晏陡然吸了口氣。
見弟弟神态為難,公冶聰得逞一笑,“好了,此事過後再議,今日是為阿珠慶賀,我怎能喧賓奪主。”
剪發之後,郗元為阿珠換了一身衣服,再将她抱出來,侍女已經鋪好席子,親人們各自拿出自己準備的試兒之物,放在席子邊緣。
郗元準備的是一根親手編織的長命縷,無論阿珠是否抓到,她都會将長命縷戴在她脖子上,母親,一定會讓孩子健康長大,不受風霜。
公冶晏站在郗元身邊,從袖中摸出一個漆盒,郗元好奇看去,“裡面是什麼?”
試兒之前,她便看到了公冶晏準備的漆盒,但無論她怎麼詢問,公冶晏就是不說,故作神秘,一定要等到當日才打開。
公冶晏側首,漆黑的眼中笑意溫柔,他在郗元好奇的目光注視下,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明珠圓潤,比之當日公冶晏随手拿來逗弄阿珠的珠鍊珍珠尺寸更大,潔白光滑,色澤柔和,一看便是難得的珍品。
圍觀賓客無不歎然,紛紛恭維道:
“好一顆明珠,以明珠襯掌中珠,可見安平侯舐犢之情。”
“古人雲愛屋及烏,可見安平侯與新城君夫妻伉俪,情誼深厚。”
衆人都有所準備,不過尋常寓意,有筆墨紙硯,也有書卷典籍,唯獨郗明别出心裁,摘了自己的印绶放在席上。
“國家公器,似乎不妥。”郗元勸道。
公冶晏看了一眼兄長,見公冶聰并無異議,口吻鎮定道:“無礙。”
郗明似乎笃定了阿珠會抓他的印绶,試兒還未開始,便迫不及待要看郗元為被抓中人準備的謝禮。
“阿兄,你便如此笃定?”
郗明一本正經,“必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