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朝對太子的感情其實很複雜。
初時受強迫住進徽玉園,他其實滿心怨恨,他對太子不冷不淡不上心,企圖用自己的平靜和沉默“吓退”太子。
可太子不按常理出牌,蕭夕朝無言的一日日一月月,他視而不見熱切依然,太子是真正墜入情網,無可自拔。
蕭夕朝不得不承認,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遇到的美好,不及與太子的短短幾月,他們的開頭并非你情我願,可若說全無情意,蕭夕朝也硬不下這個心腸。
隻是這樣的感情注定不是對等的,太子會厭倦他的若即若離,要麼把他趕出東宮,要麼毀屍滅迹。
他惋惜過許多次,如果太子喜歡的是胡齡該多好,兩人能有個孩子牽絆住,真心也不必錯付。
西陵高枕無憂,他重獲自由。
可惜世上遺憾太多,他得不到圓滿。
太子也得不到。
翌日清晨。
窗外驟雨初停,難得的出了點太陽。
郁林翡一大早候在門外,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請示太子。
景诏這幾日睡的時間少,總有心事挂着,他輕手輕腳沒有驚動蕭夕朝,去了外廳。
廳裡沈凜也在,面色微沉,見過禮後在旁邊站着一言不發。
近日赈災時難民中有留言傳出,說朝廷與世家沆瀣一氣,即将放棄堤壩,晉雲遷城而居。
生活在此的百姓受詩書禮儀熏陶,落葉還要講求歸根,抛棄宗祠遷城而居,是大多百姓根本無法接受的。
百姓群情激昂,朝廷來的人卻懵了,開什麼玩笑,太子身在瓊林,彭山堤今天就算塌成渣了也和上泥水修回來。孟少巍還領人日日宿在破堤邊上,虧的是沒聽着流言,不然人都要氣撅過去。
景诏聽完,一臉肅穆:這年頭造謠的不用吃牢飯了?傳出來什麼神神鬼鬼的。
“百姓多年未見天災,本就人心惶惶,聽聞此流言後,還有人四處鬧事傳播。”郁林翡碰到過幾個聽信流言的百姓,指着赈災的官員的鼻子,罵他忘了祖宗本。
被罵的官員呆呆愣愣,沒反應過來差點讓人圍了,還好沈凜去的及時。
關鍵這事兒澄清簡單,隻要抓住造謠者就行,可天災未平,誰有那個心力和閑工夫去逮人,萬一逮不着,還會被百姓認為是故意隐瞞事實。
沈凜的主張是快刀斬亂麻,親自出馬抓人然後辟謠。
可郁林翡不同意,太子建立學府順的是民意,這一刀下去傷筋動骨,搞好的民心所向,搞不好就是盡失人心,太冒險了。何況孟少巍還在修堤,唐家和别院人手不足,萬一有任何三長兩短,誰也承擔不起。
兩廂僵持不下,隻能來找太子。
景诏心想自己也是頭一回見世面了,晔京裡造謠最多也就聽個風流韻事,沒成想這種危急關頭,還有人出來作死。
他沉思一會兒問道:“瓊林其他地方受災如何?”
沈凜:“晉雲周邊暴雨暫歇,瓊林周邊各地積水較多,輕微澇災,所以殿下調的人趕來還需幾日。”
景诏點頭,又問:“少巍那邊如何了?”
郁林翡:“近日人手齊全,工匠用了别的辦法,固土已經見效。”隻要大雨别再突然落下來,他們有把握補上堤壩。
“謠言止于智者,何況現在非我京畿重地,抓人要抓到什麼時候?”景诏考慮到人手,朝廷的人下來大概也就這幾日了,“多撥些人去少巍那兒,隻要堤壩補上晉雲沒了憂患,遷城一事不攻自破。”
沈凜:“可百姓信以為真,屢屢對朝廷官員不敬,赈災一事困難重重。”
那天赈災官員如果不是正好遇到沈凜,估計沒什麼好果子吃,百姓一旦亂起來,就會有人铤而走險去做亡命徒,那可不是律法能約束住的。
景诏當機立斷道:“調撥東宮帶來的所有人馬,駐紮晉雲。”
郁林翡:“殿下的身份豈不是要暴露了?”
“唐氏大廈将傾,也沒什麼好跟他們周旋得了,在晔京一幫老頑固反應過來之前速戰速決,省的找本宮麻煩。”
太子身在晉雲的消息如果傳回晔京,無異于晴天霹靂。這次可不是請皇帝下诏了,估計得有人帶兵過來押了太子回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有堂堂一國太子跑去重災區赈災的。
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要跟唐家見真章了。
太子已有決斷,二人便安下心來依他行事。
兩人思索着還有什麼事沒禀報,郁林翡先一步上前:“昨日唐家的小少爺偷跑進來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景诏調笑道:“你作為大舅子确實該來請個罪。”
“殿下說笑了,臣……臣尚未婚配。”
難得見郁林翡吃癟,他平常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本宮倒沒什麼的,唐家的孩子翻牆進夕朝的院子,吓了他一跳,你去給夕朝賠個不是好了。”
郁林翡聞言,和沈凜面面相觑,真不是在說反話嗎?上次見過後,聽說太子和夕朝公子還吵了一回。
“是該去向夕朝公子賠禮的。”郁林翡邊說邊看太子臉色,确定他是認真的,“多謝殿下提醒。”
景诏點點頭,剩下沒什麼事兒,可以退下了,晔京快馬送來的折子他還得批。
沈凜也要去堤壩上,兩人一并告辭。
出來的時候郁林翡神色不定,摸不準太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他趁沈凜同路的一段,疑惑地問道:“殿下和夕朝公子……?”欲言又止的語氣,希望沈凜能聽懂。
可人家聽是聽懂了,卻巴不得太子先跟蕭夕朝鬧翻,誰也不見誰,沈凜氣定神閑道:“夕朝公子跟郁大人講話投緣,殿下這幾日不得空,隻能勞煩郁大人多走動了。”
郁林翡直覺不是這樣的……不過話已經放出了他肯定要走一趟,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忌諱的。
後面兩人分開,一個出門,一個去了偏院。郁林翡一路思來想去,頓時感覺應對太子的感情生活比太子處理國政還要複雜,素日裡長了七竅玲珑心的人也犯難。
景诏想的哪有那麼多,不過是看蕭夕朝近來不開懷,左左右右那麼多人,也就是跟郁林翡聊天的時候能輕松一點。上回太子吃幹醋純粹是因為郁林翡“行為不端”,後來說開了倒沒什麼。
夕朝一直喜歡看地方志和遊記,恰好郁林翡見識也算廣闊,兩人既然聊的來便多往來一點。
太子殿下善解人意,是個難得的知心人,他不小氣,頂多心裡别扭。
挂着大度的名号,讓蕭夕朝開心一點,景诏感覺自己正主的招牌響當當,其他人都是花花草草,包括郁林翡。
蕭夕朝那邊剛從床上起來穿戴整齊,他起床困難是老毛病了,雷打不動。景诏說過他很多次,天天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多。
這對太子而言屬實無法理解,他自封太孫起,每日早課;冊立太子後,又得上朝。唯一的休沐時間還得應對宮内外大堆的事兒。算起來有十幾年沒睡過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