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婉言謝絕翼州府君的挽留，卓映秋和衍之收拾東西，辭别府君，跟随沃茲華斯來到了遠在兖州的山陽城。

目前，以及此前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這裡都是歸元叛軍的勢力最大的一處據點，首腦周淮所在之處。

換言之，這裡是歸元的總部。

三人在城門口落地，直往城裡走來。

還有些日子就要新年，天氣已經很冷了。卓映秋轉修以後恢複了對溫度的感知，還在學習用法術穩定維持自己身邊的溫度環境，因此偶爾還會冷到，穿得也就稍微多些。她捂着圍巾，左右看看，感到安陽城裡還挺熱鬧。

百姓還在往來生活，有賣貨的貨郎，有買貨的農民。婦女帶着孩子上街辦事，也有壯年男子在街邊座上馬車，雖然人不算多，但總歸還是有一些。

理論上兖州算是這次大旱三州最嚴重的地方，但街上的百姓臉龐看起來隻能說缺乏營養，距離快要餓死還尚有距離，精神也還湊活。

沒有許多看起來教育良好的世家子弟，呃，顯而易見，卓映秋負責地猜測他們的消失正是這會街上大家臉上還沒餓凹陷的重要因素。

有許多軍士在街上走，安平畢竟是叛軍總部，周圍有歸元駐軍大本營，但大家看起來隻會因為他們的路過而稍微有些緊張，也不算太害怕他們。

……還是比顯然糟了大災的翼州好一些的。但當然也有一些作為叛軍臨時總部的蕭瑟之處。

沃茲華斯不欲引人耳目，他們一路走來無話，很快便來到了此刻駐紮在安陽城的歸元叛軍大本營。

一位年紀不算很長的男子，卓映秋曾經見過一面的五皇子周淮，帶着一大堆叛軍高官正等在門口，熱切地歡迎仙尊的到來。

“仙尊駕臨，讓我們蓬荜生輝。未能遠迎，實在慚愧。”那位大周皇室造反第一人迎上來，熱情禮貌地和仙尊表達自己的尊敬和喜悅之情。也和卓映秋和衍之打招呼，“映秋仙子，衍之仙長，兩位有禮。”

他引仙尊一行來到議事大殿落座。周淮上次在安平拜訪沃茲華斯，卓映秋和衍之就在旁邊放空大腦，這回仙尊帶着弟子過來，他自然也知道這兩位不是一般的随從，将歸元軍中的重要人物簡單和他倆介紹了一下。

他們的組織現在也稍微有了點模樣，除了周淮這個首領和以鏡中投影形式參會的軍師以外，目前幾位主要的頭領是分管不同工作的。有一位主管農業的老大爺，一位負責情報和對外溝通的中年人，一位負責法條和教育普及（目前主要是青囊書普及）的女士，兩位主管軍事的大将（其中一位不在此處），一位管理各種占領區庶務和投降者的二把手。

他們對卓映秋都頗為尊重，而沃茲華斯似乎已經和這些人稍微熟悉，沒有對于他們不同于一般造反隊伍軍頭林立的組織形式提出任何問題。

他沒問題，歸元的首領們有問題。

簡單寒暄過後，那幫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和仙尊訴說現在的困難：“豫州那邊的缺滿修士和當地世家的互鲨，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了！仙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手啊！”

沃茲華斯：……

哦，歸元叛軍開始造反之後，豫州的很多修士世家很害怕自家的缺滿奴仆造反，找了一些靈魂契約給下面人用。缺滿當然不樂意，然後果然造反，然後被世家鲨了一堆，正要找到組織把當地世家都報複性鲨完的那事。

缺滿和正統修士在大炎這個地方的區别是系統性的，積累的壓迫輕易難以說清，有些世家時間久了都不把下面缺滿當人看，不經意間就會輕易做出積累深仇大恨的動作，很容易就能叫缺滿們恨得牙癢癢。

在過去的幾千年裡，這種令人仇恨的事情從來頻繁發生。有時候這些仇恨找到了諸如歸元叛軍這樣的組織，一波波爆發出來。更多時候，人們無能為力，很多苦澀和怨毒的滋味在漫長的時間和廣闊的地域中被慢慢自己吞下去。

在此之前，因為沒有做好矛盾全面爆發而面對仙門的準備，沃茲華斯、軍師和周淮都在極力壓制這些仇恨，但這樣的壓制是對歸元正統性的損耗。你讓人家為了大義忍忍可以，你不能讓人家為了永遠無法到來的大義當永世烏龜。

但現在，仙尊的領袖同意了。

“該動手就動手吧。”沃茲華斯對歸元非常關切的首領們說，“條件已經具備。隻要糧草和紀律跟得上，你們可以任意行動了。”

哦！那幫人激動地以手握拳，似乎想要狠狠捶桌子并激動地吼些髒話。但沃茲華斯顯然溫和儒雅，不能适應他們的激烈慶祝，因此那幾位狠狠在仙尊面前忍住了。

“我不會對凡人出手，這是你們的戰場。凡人的恩怨和道義，不該由超凡的殺戮來終結。”沃茲華斯對他們說。

“你們要在凡人的戰争中向百姓和各地的官員文人證明你們具有統治這個國家的能力。他們才會接受和服從。你們要真正消化掉自己占領的土地，拉攏能夠拉攏的人才，培養自己的隊伍。”

“我不插手凡人的戰鬥，相對的，也不會從中賺取利益。無論你們加入歸元的初衷是什麼，它都還完整地屬于你們。”

他很清楚的表達了自己不會幹涉的邊界，以及同樣不會分走的利益，讓大夥明白打赢天下的世俗成果不會因為仙尊的加入而有所減少。

這事有點要緊，需要稍微正式地公開說。

沃茲華斯其實是有訴求的，他要求叛軍成功造反之後建設的新的朝廷必須比現在的周姓皇室要進步，絕對不能一樣荒唐。

這才是他加入歸元的根本前提，但所謂的進步，内在意味實在複雜。在更早之前的許多次和歸元的接觸過程中，這最重要的部分他已經更詳細也更清晰地傳達給了歸元叛軍的首腦們，周淮和軍師都很贊同，此事今日就不再多講。

歸元各地都在造反，之前因為對付不了仙門，多地的沖突都被狠狠壓着。如今仙尊過來，仙尊放話，大夥都很激動，把當前情況說了一頓之後便很積極地想去傳達新的命令。

他們告辭之前，最後一件事。

沃茲華斯把卓映秋和衍之向他們簡單介紹：“我把小徒弟和随從帶來安陽，他們會在這城裡找個安靜地方修行。你們明白這代表什麼，不要讓他們有所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