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郁明還站在原地。
他遠遠地看見晏栖朝他奔來,風吹過青年瓷白的面頰,又掃過他柔順的黑發,穿堂而過。日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下來,金黃的、蜂蜜一樣的日光被圍欄與支柱分割開,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周身飛揚着的、細碎的塵埃顆粒。
這個詭谲寂靜的副本好像因他的到來而變得鮮活起來。
“你去找我?”黎郁明問。“有什麼事嗎?”
“我昨天看見小月亮身上有血迹和貓毛,你知道她和她弟弟的情況嗎?我有些擔心她是在虐貓。”對待信任的人,晏栖向來是毫不遮掩的,心裡想的什麼便徑直說了出來,怪軟地像個布偶娃娃。
“這件事我并不清楚,不過,”黎郁明漫不經心的話音微頓,“——你想知道,那我便去問問。”
晏栖心下一喜,彎了下眼睛,甜滋滋道:“謝謝黎先生。”
他忍不住在心内同系統道:【黎郁明果然是副本裡唯一的好npc!】
他兀自高興着,半點也未曾發現,黎郁明應下這件事的出發點隻有一個。
——他。
剛才的對話,從始至終,黎郁明在意的都隻有他,隻有提起他時,這位立場不定、捉摸不透的npc才會揭開面上虛僞的面具,眼裡的笑意才會浸染到眼底。
“有件事讓我苦惱了很久。”黎郁明忽然開口道。
晏栖下意識追問到:“什麼?”
“我做錯了一件事,讓我在意的人生氣了,如果換做是你,有别的人讓你生氣,你要怎樣才會原諒對方?”黎郁明擡頭直直地望向他,漆黑如墨的眼底亮起了某種奇異的光亮,如同寒潭水面泛起的漣漪一般,同樣的微弱、不起眼,卻隐隐預兆着什麼。
晏栖垂眸思索着,也因此,他沒能及時察覺到面前人投向自己的目光。
“換做是我的話,送我喜歡的東西我就不生氣啦。不過前提是這個人必須是真心道歉的,不然他再怎麼認錯我也不會原諒他。”
黎郁明追問道:“這樣麼——你喜歡什麼?”
晏栖沒有猶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擡頭道:“花。”
“我喜歡漂亮的、有生命力的東西。”他像是經由這個小小的問題,想到了他最喜歡的東西,于是眉梢眼角都漫出了滿滿的笑意。
毫不掩飾的喜歡自他身上散發開來,他彎着唇,被穿堂風吹拂得不斷搖晃的碎發不堪重負地垂了下來,搭在他精緻的眉眼處,柔軟、蓬松,讓人想到和熙的日光和飽滿的雲霧。
“黎先生之前送我的那盆玫瑰,我就很喜歡。”
晏栖撒了個小小的謊。
他是喜歡花,但副本裡的花,還是一看就代表了不詳的黑玫瑰……他是真心喜歡不起來呀。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送他花的人。
黎郁明長久地注視着他的臉,良久,他收回視線。
“是麼,我知道了。”
“不過黎先生在意的人不是我,我喜歡的東西不代表别人喜歡的,黎先生最好是當面問問。”晏栖認真給他出着主意,打從心底希望黎郁明可以獲得原諒。
“——不用了,我知道他喜歡什麼。”
晏栖道:“黎先生,我還有問題想問你,你知道樓頂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會荒廢呀?”
黎郁明目光微頓,“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晏栖察覺到眼前人的停頓,小聲道:“有些好奇,我搬進來之前在網上聽人說這棟樓曾經死過人,似乎是某個大家族的少爺。網上還說,樓頂之所以封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黎郁明的動作又恢複了那股漫不經心,态度仍是溫和随性的,好像剛才那個瞬間的凝滞不過是晏栖的錯覺。
“子虛烏有。”他道:“不過是些網絡傳言,我沒見過這樣的事。——你對這些傳言很感興趣?”
房東不緊不慢地說着,态度随意至極,好像當真不覺得自己的房子有什麼不妥。
晏栖有些沮喪,悶悶地點了下頭,兀自失落了會才提起精神道:“黎先生,我先回去了。”
黎郁明站在走廊,目送晏栖走向出租屋。他緊緊追着那道身影,眼底升騰起無法滿足的欲/望與晦暗,想要獨占,想要把靠近羅網的獵物纏住,想要更多……
他的目光蓦地一頓。
——透過面向走廊的窗,他同窗後站着的人對上了視線。
……那是,晏栖的室友。
陸景目光冰冷,含着明顯的厭惡和警示意味,像是在警告他離這間屋子遠一些。
黎郁明眼底同樣一片冰冷,面對不相幹的人,他甚至不曾戴上那層僞善的假面,那點淺薄的溫良自他眉眼散去,露出了底下刀鋒般極具攻擊性的眉眼。
他的溫和、漫不經心、閑散随和好像都隻有在面對晏栖時會出現。
真是……礙眼。
礙眼又礙事的東西,早就該被除掉了。
黎郁明的目光如同在看死物般,不含一點情緒。
陸景眼底藏着火,無聲道:“——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