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我精心設計的初遇,主角怎麼能這麼不給面子呢。”
遊肆收手起身,看着無邊冷清的夜色,神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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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并不是真實存在的世界,而是一件名為[荃不盡]的神器中的器内之界。
它是天帝最寵愛的女兒,帝姬姜聆的契約神器,主要作用就是為她提供磅礴的生命力,畢竟姜聆重病纏身,沒有它的存在,姜聆也難以活到今日。
姜聆的病是從母胎之中帶出來的,天帝為她搜羅無數天材地寶都沒能将她的病治好。
眼見女兒一日日衰落下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天帝隻能向外求助,最終他尋到了仙界鑄器世家遊氏。
既是天帝親至,又是帝姬性命,彼時遊氏家主也就應允而下,終是為帝姬打造而出了這件特殊的神器。
當時的遊肆作為遊氏少主,也參與到了鑄造的過程中。
這是他和老爺子最自豪的一件神器,它完美貫徹了遊氏“循環相生”的設計理念,隻要帝姬在神器之上書寫故事,故事所構成的書内世界就會在神器之中衍化為真實,帝姬便可以借此汲取一界的生命力,充盈她的命數。
這麼多年來,帝姬依靠[荃不盡]生活着,從未出過茬子。
而後老爺子仙逝,遊肆承家主之位,接接鑄器委托,又或遊山玩水,好不潇灑。
直到天帝尋到了他。
遊肆這才知道,不久前帝姬被魔君擄走,[荃不盡]卻被留在了宮裡。
天帝一面擔心魔君對帝姬做些什麼,一面擔心沒有[荃不盡]在,帝姬的身體會出什麼事,這便來請他去仙宮一趟,務必穩住它的狀态。
雖然遊肆很想說,即使沒有帝姬在,[荃不盡]也會按照帝姬的心意自動續寫、運轉器内世界。但看着面前這位一臉焦急的老父親,遊肆還是心軟了,他應下天帝請托,來到了帝姬寝殿。
帝姬是愛書之人,病體使她不能出遠門遊行,她便将自己沉浸在書中世界裡。她的寝殿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端的是混亂一片,但那件遊肆百餘年未見過的神器[荃不盡]就被她鄭重地放在書案之上,周邊幹淨而整潔。
遊肆本隻打算走個過場,不料他卻發現,荃不盡并未自動運行,而是停擺了。
當時的遊肆:?你怎麼擺了,你擺我怎麼擺?
他查看着[荃不盡]的狀态,一邊敬佩于帝姬百年來筆耕不辍的毅力,一邊驚歎于帝姬百年來花樣不重複的劇情設置與始終如一的虐身虐心情節。
一本小說就算是再水,寫這麼多年也是頗考驗帝姬筆力的。故而帝姬在劇情發展得差不多時便會更換主角,她現在劇情的主角,名字叫[齊暖]。
[齊暖]是書中東秦國的甯國公府大小姐,冷豔端方、冰雪聰明,引得幾多兒郎暗自傾心。
不過[齊暖]對他們沒什麼感覺,她或與學士泛舟遊春、共著詩文;或處理家中瑣事、鬥劣弟後母;或在京城經營書鋪,路見不平,仗義相助……
總之她沒有一刻閑暇,不是在走劇情就是在走劇情的路上,俨然一個大女主形象,同帝姬之前的小白花女主大不相同。
遊肆看得入神,幾乎忘記自己查看[荃不盡]的目的。直到他猝不及防地翻過一頁,卻發現帝姬在這一頁上隻寫了兩個字:
“齊暖”
“暖”字上最後一筆在紙上長長劃出一截,顯見帝姬是正在寫文時被魔君擄走的。
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齊暖”這個名字上,洇開了帝姬留下的血。
遊肆皺着眉繼續往下看,[荃不盡]自動書寫的字迹被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齊暖意外借由帝姬姜聆的血,得知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她無助又茫然、憤怒而絕望。”
“她不願遵從帝姬的安排,她欲逃離國公府,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
神器自動書寫的字迹于此戛然而止。
遊肆這才算是大概看懂了荃不盡沒有自動運行的原因。
齊暖由帝姬的那滴血覺醒了自我意識,她又決定不走帝姬給她安排的劇情線,但這又與帝姬的心意相悖,于是[荃不盡]不再自主運行,續寫後面的故事。
也即,尚不知曉帝姬被擄的齊暖真正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
這倒也沒什麼不行的,隻是——
帝姬是以齊暖的視角展開故事,齊暖便是公主與器中世界生命力相連的“線”,若齊暖出什麼事身亡,帝姬又不能放置新的“線”,荃不盡就不會再為帝姬提供命數。
屆時帝姬如何,就難說了。
想明白這些,遊肆緩緩歎了口氣。
他注視着暗紅的“齊暖”二字,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