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回答是遊肆所預想過的,他本就沒打算一次就讓她将心中所思所想盡數道出。
而既然他沒辦法消極怠工,那就隻能盡量積極地面對以後發生的一切了。
遊肆歎了口氣——自從他倆來到此地後,兩人歎氣的次數都增多了。
“帝姬被魔君擄走了,臨走前她并沒帶上荃不盡。而她的血滴在了你的名字上,也許這就是造就你這一切痛苦的原因。”遊肆并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他知道這世上沒誰能真正透徹另一個人的心情,多說反而多錯,而身為局外人的他此時所能做的隻能是将他來此的目的原原本本地道出罷了。
“而我是荃不盡的鑄造者之一,帝姬性命與神器相連,你則是她最新這篇故事的主角,我需保護你不意外身亡,她才可能平安順遂地度過她的劫難。”
“是嗎。”齊暖垂眸,語氣仍然聽不出喜怒,“原來我這麼重要,我若不想活,竟也是死不得的。”
氣氛再次陷入凝滞。
天上層雲緩移,慢慢擋住漸升日中的明日,于是華光不透、掩芒雲中。
風停樹止,遊肆往齊暖面前踏出幾步,轉身來到了她的身側。
“抱歉。”遊肆輕聲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齊暖嘲諷似地輕笑一聲。
“我并不怨閣下。”她道,“我知道入此界也非閣下所願。而我現在,聽罷閣下解釋後,可能也并不怨恨帝姬,畢竟這也隻是她續命的無奈之舉。”
“我怨,隻怨這與我相伴而生的虛假的命運——我本真實存在,它憑什麼高高在上地要判定我為虛假。”
遊肆再次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知曉,這世界并非真實,但你或許不知,器外世界可能也同樣失真。”他如此說道。
聞言,齊暖轉頭看向了他。
“我所在的仙界,修行之人若能堪破大道,便能離界而去,永不再返。”遊肆卻并未回看齊暖,他隻是将視線投向天邊那漸次疊起的雲,一收先前翻飛誇張的神色,繼續道,“我時常在想,或許仙界也隻是某個大能所創造出來的存在、或許也做不得真呢?”
“所以當我得知你因為那滴血覺醒了自我意識後,我便想到了我自己。”
“什麼才是真實,我想,若沒有所謂虛假的映襯,那麼真實便也不成真實。”
“而你就在這虛假的世界裡真實地存在着,無論你未來如何,是被帝姬一筆勾銷或是這神器損毀世界毀滅,在當下,你就是真實的,是任何神明也不能将你判定為虛假的、真實的存在。”
曦光漸漸耀上遊肆的身形,他滿頭白發也随層雲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那頭純黑如緞的長發,面上也舒展開來,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衣着則變成了一件簡潔幹練的玄色衣衫。
遊肆并不喜歡太亮太素的穿着,一來鑄造神器時有時候他會意外受傷,衣服髒了他還得洗換,玄色的衣裳外人看不出來、他有時也就懶得換,二來,他這張臉就夠拒人于千裡之外了,若再加上這沉悶的玄袍,隻怕效果會翻倍,而這正中不喜社交的他的下懷。
于是當齊暖聽罷他這一長串的話後心中觸動、猛然擡手掀開帷紗,再擡頭看向他時,便看見了這一幕。
生一張生人勿進冷淡顔容的玄袍青年,沐浴在曦光之中,正輕輕地向她笑着。
“閣下還真是……”齊暖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詞語來形容面前的人。
心大卻敏銳、靠譜又跳脫。
青年聞言則長眉舒展,彎了彎那雙狹長的眸。
“我欲與君遊遍四海,肆飲山林。”
“請叫我遊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