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正廳前,他才隐隐約約聽到些說話的聲音,在正廳前守着的另兩位黑衣人将他全身上下搜了個遍,這才放他進去。
廳内說話的聲音于此時一頓。
“哦?來了麼。”
衙役一進門沒幾步便跪了下來,他根本不敢擡頭看廳内的狀況,正鼓足勇氣打算彙報情況,卻聽見了一道溫潤清泠若無瑕白玉、仿若彙聚了世間所有優雅從容的聲音。
似乎覺察到他的猶豫不決,那聲音再一次在安靜的廳中響起:
“孤初來城中便見衙兵急行于街上,料想是出了什麼事情。你既來了,有什麼情況便說罷。”
衙役深吸一口氣,終是從這聲音中汲取了開口的力量:“啟禀殿下、各位大人,卑職方才帶人去了來福客棧一趟,在客棧馬廄中發現一具男屍,其人正是客棧的店小二李吉……”
說到自己的本職工作,衙役也漸漸進入了狀态,他将現場仵作的初步驗屍結果大緻交代了一遍,“……現在卑職已派人将客棧圍起,後續如何應對處理,卑職還欲請示各位大人的意見。”
他雖然說請示各位大人,但除了太子的在場衆人又有哪個敢擅自決斷?在場衆官中品級最高的典史章牧終究還是從座上起身,躬身行禮向主座上坐着的人道:“依殿下的意思,此事又該如何處理呢?”
和衙役不同的,章牧還是敢擡頭看那位太子殿下的。但說實話,衙役隻是沒有擡頭而已,若是他敢擡頭看上那麼一眼,就會發現擡頭和低頭并無區别,都是一樣無法窺視天顔的——太子殿下頭戴幂籬,着一身天絲銀線錦衣,那如玉雕刻而成、骨節分明的手,正端着青瓷杯,悠閑輕啜着縣衙中最好的毛尖茶。
太子品完茶後輕輕呵出一口氣來,才把青瓷杯放回桌上,輕笑道:“孤隻是偶然路過此地,來讨一杯茶水喝罷了,城中之事如何處理,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不過此事影響想必極其惡劣,雖隻是一個店小二,也不能草草了事。章大人你說是嗎?”
“殿下說得是。”
章牧冷汗直流,太子話都這麼說了,哪還有自己小事化了的餘地?
他過身去,背對太子幂籬下若有若無的微笑,對還在地上跪着的衙役吩咐道:
“你先回客棧,查清近三日來宿者的相關信息,排查可疑者,現在還在客棧的,就别讓他們出去了,等事情結束後再放人;再者讓人追查那毒藥的來源,搜查客棧的每一處角落,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盡量将兇手早日抓捕歸案。”
衙役應下,而章牧自以為自己發揮得還算不錯,正松了一口氣,卻聽見太子輕笑了聲。
“兇手可不會坐以待斃等你們來抓。”太子的指節一下又一下地輕叩着桌面,卻好似催命的重鼓在衆人心中擂響,“若他現下來了這縣衙裡,那章大人不就沒辦法了?”
這尊大佛到底要怎麼樣啊!
章牧心中崩潰,唰地轉過身來,跪在了衙役的前方:“卑職愚鈍,還請殿下示下。”
“緊張什麼呢,孤都說了隻是路過而已。”太子笑着如此道,終究是從座上起身,緩緩走了前來。
他行走間便帶起一陣青竹冷香,随侍在旁的黑衣人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在他駐足在章牧身前時越過他,将幾乎被他吓得腿都軟了的章牧扶了起來。
“可不能放那賊人出城啊。”雖然隔着幂籬,但如此近的距離,章牧還是能看見面前不遠處那雙正盈着冰冷笑意卻又詭異地含着纏綿缱绻的眸子。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宣揚出去,便說孤就在此地,若那賊人回返,孤在此地尚可饒他一命。”太子輕聲道,“若是三日不來,孤倒也挺有閑情逸緻陪他玩玩的。”
“至于章大人,現在要做什麼,可明白了?”
他向着章牧溫柔一笑,擡起手來,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章牧衣背已經濕透了,他趕緊抓住太子給的這次機會,起誓道:
“殿下放心,卑職一定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保證三日裡這平淮城便是神仙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