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些回去吧。”注視着沈宜甯的衣裙消失在牆角之後,沈宜青回看齊暖道,“甯姐姐半年前就有揭發父親的想法,可父親那時許是發現了些端倪,便日夜将她軟禁在院中,今日這宴席也是她沉潛許久才換得的,那些侍女盯她盯得很緊。”
齊暖點頭,并沒細問沈梓文到底做了什麼事,隻跟着沈宜青往大廳方向趕路,期間還聽她略略講了幾句沈宜甯的性格、沈宜甯周圍的人之類的事。
“我觀你模樣,也不似尋常人。”快到大廳時沈宜青忍不住問齊暖,“如若一會兒還讓你奏上一曲,你……”
“别擔心。”齊暖微微揚起唇角。
不管實情如何,沈宜青也隻得咬牙相信了。她們回到大廳中,正碰見面色略顯焦急的安甯,“三小姐,您把我們小姐帶到哪裡去了,我剛剛看向大廳可未見得夫人與您二位交談啊。”
“本來當然是要去的。”沈宜青在這些侍女面前自然不怵,她面上立刻浮現出有些懊惱煩躁的神情,“哪知道剛才那侍女忽然鬧了肚子,哎呀你們是沒見當時那尴尬的場景,處理完她那邊就已經耽擱許久了,我再不把姐姐送回來,你們這些婢子心中肯定會記上我一筆不是?”
沈宜青搶先發難,畢竟她到底也是個小姐,安甯隻得道聲不敢,此外也再不敢多說什麼了。
“小姐,您離開的這段時間,楊二小姐上來奏了一曲,現在在台上的是薄四小姐,您看您是再奏上一曲還是……?”安甯轉頭看向齊暖。
齊暖以隐晦的目光掃向沈宜青,沈宜青閉着眼睛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般點了點頭。
但齊暖卻并不着急回答,她隻是淡淡反問道,“安甯,你希望我奏還是不奏?”
“這……”安甯猶豫片刻道,“作為您的婢子,自然是希望您能借着這機會覓個佳郎……”
齊暖笑了笑,自然明白她心中小九九。“那就如你所願。”她自然地将手擡了起來,而安甯心中隐憂稍放,捧住了齊暖的手,帶着她進了後台。
坦白說,台上那位薄四小姐指法還行,但心境經曆顯然不及沈宜甯,奏出來的曲子就隻是曲子而已。
不多時,她紅着臉下了台,顯然自己也覺得自己發揮欠佳。
“諸位小姐奏得極為精彩,若我們這些公子哥不露兩手,豈不是顯得丢人?”
“許三,你這話說得,可将心思都展露無疑了啊!”
“哎,在下琴技哪能入這大雅之堂。若論六藝,那還得楊大公子。”
齊暖在帷幕後聽得大廳之中一片喧嘩叫嚷聲。
未幾,自帷幕前款款走來一位青衣公子,他清聲對帷幕之後的齊暖道:“大小姐,在下可否有幸與您共奏一曲呢?”
這應該便是那衆人推搡而來的楊大公子了。齊暖自然是無所謂的,但她還是看了看安甯與還在後台未走的沈宜青的神色,前者幾乎是一副大喜過望的神情了,而後者面色卻是一滞。
于是齊暖收回視線便道:“宜甯到底是閨閣女子,合奏确有不妥,但若公子有心與宜甯切磋琴技,不若先後同奏一曲,一論高下——公子以為如何?”
“是在下冒昧。”那楊公子倒也不執着于此,“那便如小姐所言,也由小姐選曲吧。”
齊暖應了聲好,轉身走上了台。
她自然感受到了安甯緊緊追随的視線,但齊暖并不在意,她在古筝前坐下,試着撥了兩下,又覺不準,複緊了緊弦。
沈宜青在不遠處看着她,但見齊暖起手以搖指撥弦,低緩悠揚的曲調便自她手下如清泉泠泠流出,沈宜青雖不精通樂律,但耳濡目染也知這是《春到湘江》,于是總算對齊暖稍稍放下心來。
江水一圈圈地在齊暖的指下暈開,她在粼粼波光上乘輕舟一葉,迎着朝陽旋身而舞,于是如水的衣袖掠過霭霭雲霧,同時亦驚起不知名的水鳥,水鳥鳴叫着盤旋而飛,它們在浩淼無垠的江水上競逐而飛,時而輕緩地撥過水面,時而急促地掠飛起身。齊暖手指上下刮奏之間,引得衆人皆忘自己置身何處,隻記得自己是那湘江之上的水鳥,點驚鴻而映己身蹁跹,沐朝陽而攬大江盛景,極盡抒懷、自得酣暢。
齊暖自離京後再也沒碰過筝,此刻再奏,又怎能不将自己沉浸其中?若天地皆是僞造,人事皆為虛妄,但她自信為真,于是琴音為真,大江為真,水鳥為真,萬物又怎能不為真?
從未有過的暢快使得齊暖指下更生光輝,然而就是這極盡開懷釋然的一刻,齊暖卻感到了一把匕首被冷冷地抵在了她的腰間。
于是朝陽褪色,大江隐于寂暗,現實中的驚呼尖叫聲傳入齊暖耳中,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道并不陌生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
“沈小姐,若要保命,還是聽在下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