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行了？”

“當然，我可是……”他頓了頓，狡黠地笑了笑，“九巍山的方士呢。”

他很不見外地攬過她的肩，微弱的靈光閃現，他的身形像水波紋一樣漾開，繼而又凝實了，齊暖的身形卻消失不見。

木偶忠實地發揮了它的作用，它的身形猛地抽長擴展，又變成了齊暖的模樣，挺直地靠在車廂後壁。

“……那你重新再睡一覺，這一次肯定能做個好的。”

“那便借遊公子吉言了。”

薄見盈的頭向車壁處幅度極小地靠了靠，而在他的身旁，魏衡觀在黑暗中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複又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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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不知為何又開始疼，齊暖捂着心口歎了口氣，觀察了一下四周，借着幽微的月光認出了此地，于是很無奈地看向身旁的他：“……你管這叫出去走走？”

這山頭就在平淮城的東面，她昨天才和遊肆來過的。當時遊肆攤牌了自己神君的身份，她以為這輩子隻會來這座山頭一次、此後還不知發生什麼事，沒想到沒過多久還能再來，隻是身旁卻換了個人……大概。

“那車廂裡坐六個人憋悶得很。”他瞅了瞅四周，見實在沒有能坐的地方，便大手一揮，自虛空中招了個長椅出來，招呼她過來同他一起，“而且他們總歸要到這裡的，到時候我們再回去便是。”

齊暖深吸了一口氣，到底沒說什麼，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江南之地的冷并不是北方那種刺骨的冷，它就像濛濛的雨，于潤物無聲之間沁入肌骨，待發現之時已經遲了。二人坐在一處，他看着遠處的平淮城，而齊暖則擡頭看着濃重的夜色，起初誰也沒有開口，直到齊暖越坐越冷，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他才恍然驚覺，擡起手來給她畫了個擋風的法陣。

“我的。”他非常誠懇地道歉，“思索着大概沒過多久就該消失了，有些惆怅。”

他這話說得直接，倒讓懷揣着滿腹心事的齊暖不會答了。“……”最後她有些幹巴巴地擠出一句來，“萬一有别的可能呢？”

“同一個時空内不會存在兩個一樣的人，若真碰見便該消失一個。”他面上的笑意并沒什麼不甘，依舊純淨而真誠，“說實話，當我欲回仙界而不得時，我便知這該消失的人是我了。”

他自己判得清楚，齊暖默默地收回了欲勸的話——事實上她知道她也不必勸些什麼，他既然開了口，心中便如明鏡。

“總不能在這裡幹坐一晚上。”他末了道，“要不我同你講講我吧？”

齊暖低低應了聲，便聽他開口，施施然道：“真要說的話，我家的過往可以追溯到自天地初開，這煉器的手藝便是從洪荒時流傳下來的，故而家中也是極重視後代的培養，希望這煉器的手藝不會失傳了。”

齊暖靜靜地傾聽着，他說正經話時，語氣神情便又與遊肆相似了——大抵是他這面容實無跳脫的氣質，隻需稍稍正經些便能讓人覺得嚴肅，“不過我可能生來就……有些不同？我也形容不上來。”他歎了口氣道，“我對周遭的一切都覺得了無趣味，包括家裡的手藝，我學了學覺得也就那樣，于是我便三天兩頭往外跑，連魔界都遊曆過，但還是覺得沒什麼意思。”

“所以你就來了這兒？”她問。

“沒那麼快，仙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他搖了搖頭，“我就在仙界亂竄，老爺子就在我屁股後面追，追到就被拖回家接着學手藝，學着學着我就又偷溜出去……總之一直重複這樣的過程。”

齊暖唇角微彎，做一個合格的捧哏：“可以想見，大抵是很雞飛狗跳的場景。”

“我母親去世得早，老爺子又是個癡情的，總之遊家也就隻有我和我妹妹兩人，再加上那家主傳男不傳女的祖訓。”他歎氣，“我早與他說那是糟粕，他心裡估計也明了我是個什麼樣子，但估計是礙于仙界唯一煉器世家的面子，拉不下這個臉來違背祖訓，于是就一直僵在那裡。”

“但令妹卻似乎十分精通這煉器一道。”齊暖道，“此事應也有所轉機。”

“是啊，我從不知道有人可以這般沉迷此道。”提起同胞之人，他的神色變得柔和了些許，“我妹妹遊紫，她大概是遊家千年來煉器天分最高的人了，許多老爺子勘破不了的關竅，她掃一眼就能解決。”

“所以我就又去遊說老爺子了。”提到得意處，他的神采又飛揚了起來，“我同他講，雖說祖訓不能改，但也沒說不能添啊？到時候我依然是遊氏家主，但是可以專門為遊紫再設個名譽家主之位，這樣一說出去，大家自然而然就會更關注她，這樣一來我這個不成器的家主自然就沒多少人關注了。”

他眸中光華璀璨，齊暖卻與之一觸即分。“不錯的主意。”她笑了笑。

“是吧？我家老爺子也覺得不錯，我猜要不是祖訓，他早就把我給踹了。”他擺了擺手，“之後他就不怎麼管我了，我就還是像之前那樣遊曆四方，直到來這裡，遇到了你。”

他歪着頭看她，輕快地道：

“你攜着一身秋雨霁風清泠而來，隻略略與我對視了一眼……那刻起我便知道，我一直尋而不得的興緻，便在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