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刻鐘後,魏衡觀忽覺馬車車身一震,身子忍不住向後一傾,他看向衆人,但見衆人或前傾或後傾,而隻有斜對面坐着的某人,指尖最後一點微光散掉,身形卻分毫未動。
“遊公子……”魏衡觀有些不确定地出聲,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馬車前行的速度變快了。
“見笑了,一些九巍山的小把戲。”某人已能相當熟練地把九巍山當擋箭牌,“或許我們能趕上去平淮吃上頓熱乎的飯。”
于是魏衡觀便擡手向他一作拱禮,以表謝意。
此後路上便再沒出過岔子,不過直到他們終于到了平淮城前下了馬車,齊暖回頭看着已經疲乏至極的都司精銳與他們身下那虛軟無力的馬,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不下來看看嗎?”她歎了口氣,還是側身看向車上的他。
不知為何,齊暖離開時大開着的城門此刻緊閉,城頭大大的“平淮”牌匾之下,是沈宜甯與雲不流一同立身城門前投去的複雜目光。魏衡觀扶着薄見盈慢慢下了馬車,都司之人便跑去向這位江南都指揮使彙報剛剛偵查而來的情報,薄見盈眸中難得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他看向齊暖,卻與馬車上唯一未下車之人碰上了目光。
“如果他們看到城内還有一個我……會是什麼反應?”他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在看向齊暖之時已經微彎了唇角。
“九巍山的術法太多了,不是嗎。”齊暖的唇角也稍稍揚起。
“喏……”他面上笑意不改,擡手托腮沉思了片刻,“那我就随你下去看看吧。”
他示意她往旁邊站站,待她一避,他便以手撐着窗棂輕巧地起身一翻,自馬車上跳下來了。
“遊公子。”齊暖正打算與他再講兩句,卻見魏衡觀走過來向着他道,“這平淮城樓似并無值守之人,然大門緊閉,不知遊公子可有辦法打開這城門?”
“唉,實不相瞞。”他回着魏衡觀的話,卻看了一眼齊暖,“辦法自然是有的,不過這城中我感覺到有我九巍山的術陣,若開了城門,隻怕術陣便破了——你們會保齊小姐平安的對吧?”
魏衡觀聞言,心下不由暗歎老師識人之準——“自然。”然面上并無異色,“老師方才已向相熟的幾位大人去了信,欲共同上書請殿下歸京。齊小姐若實不願歸京,可在魏府或薄府住下,待陛下裁奪後,再行離去。”
“她不能救了人就走嗎?”他看着魏衡觀輕笑着道,“等你們陛下裁奪,可太誤事了。”
“昨夜老師也說過,齊小姐已置身事中,又攪此事,恐不好脫身。”魏衡觀不慌不忙地道,“若信不過在下,齊小姐住在老師府上也是好的。沈梓文到底是老師下屬,還不敢明目張膽對老師下手。”
他聞言還要再說些什麼,齊暖卻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且先按魏公子說的罷——隻是,”她頓了頓道,“若殿下并不如魏公子與薄大人的意,我仍需立刻帶着那九巍山的方士離開。”
“齊小姐若執意如此,在下便隻能祈願齊小姐一路平安了。”魏衡觀如此說着,似覺這句有些生硬,又補了一句,“江南之西,越川之地,山脈連綿,音訊難傳,又接西楚,或可為一遊之地。”
“多謝魏公子。”齊暖笑了笑,擡手輕輕拍了拍身旁之人。
于是身旁之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去了?”他指了指前方的城門。
“一起吧。”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送你一程。”
“這說的,好像那話本子裡,要為了天下蒼生獻祭一般。”他笑了笑,如願以償挨了齊暖輕輕踢來的一腳。
但無論如何,他們到底是跟着魏衡觀去見了薄見盈,又同雲不流、沈宜甯來到在了城門之前,試圖推門而不得其法的都司衆人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他與她就這樣站在了城門之前。
“齊暖。”他忽然喚她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喚。
“嗯?”她看向他。
他笑着向她伸出了手。今天平淮的太陽極好,豐腴日光耀上他半張臉,柔和了那本生人難近的面容,顯得溫暖而又親和:“不是說一起嗎?”
齊暖看着這樣的他什麼都沒說,隻匆匆避開他的目光,卻将手遞給了他。
于是他牽着她的手,與她一同将它抵在了冰冷而厚重的城門之上。
明黃靈光自他掌間大作,身後衆人無一不閉上雙眼或掩袖躲避,但齊暖卻生生挺着,聽着轟隆一聲巨響,眼看着城門緩緩打開,灰塵四起,現一方寂靜的城。
兵器四散,這方城門顯見是發生過不小的争鬥;平淮的兵卒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面上表情不一,但身上仍有起伏,顯見是還活着……然而這些都不足以讓站在城門之外的衆人側目,真正吸引他們目光的,是一個身材纖細的白裙女子。
她清醒地站在灰塵之後,夢者之間,聞身後聲響,靜靜地轉過了身子——
于是齊暖便聽見身旁之人一聲驚訝的呼喊:
“遊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