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雨急風驟,紫電微芒照徹青紫的面容,伴着難掩的腐臭氣味将衆人的五感震懾其中。
沒有一個人敢應聲,也沒有一個人敢動作。薄見盈與齊暖幾乎是同時将視線投向因頭戴鬥笠而看不清面容的遊肆,而遊肆也在此時行動,他自沈梓文身旁一躍而起,金劍利芒直指來人,俨然是一副要将其就地格殺的架勢。
“魏公子,我先前說過請您照顧阿雲,不知阿雲如今可好?”
千鈞一發之際,來人面上卻不見半點驚慌。她微微側身蹲了下來,伴着一陣令人牙酸的骨節聲響,她身上的青衣滲出了更多的黑血,然而到底是驚險躲過了遊肆的一劍。
這一聲魏公子到底是令魏衡觀回了神,他眸中震驚神色未退,然而到底是開口喚了來人的名字:“凝秋姑娘!”
遊肆一擊不中,心中知道再想得手便難了,但他依然沒有放棄的打算,金劍迅速回轉而下,便欲再刺。此刻無論如何凝秋是無法再避,然而他又聽見了最不願聽見的一道清冷女聲——
“即便是神仙,在堂審未完之前,也是不能動手傷人的。”
這聲音刻意被壓得很低,廳堂之内幾乎是無人能夠聽見的,然而奈何他右耳上那枚貝殼耳墜正閃着微芒,于是那道聲音又在他耳邊被放得無限大。
遠處天邊轟隆一聲巨響,在無人察覺之時,言靈規則再一次形成,遊肆的劍已然刺到凝秋身上,然而卻被一層看不見的障壁隔開,他力道不及收回,唇角淌下一縷血迹,同時借勢飛退而出廳堂,身形消失在漫天風雨之中。
“大小姐,此時不動作,你會後悔的。”
遊肆的身形又出現在廳堂外面的屋頂之上。他輕拭劍鋒,金劍化作金芒再一次蹿入他的脖頸之中,緊接着他身子一僵,下一刻終于忍不住嘔出一口鮮紅來。避雨的法術也維持不住,他狼狽地半跪在地,卻還是如此對廳堂中的齊暖這樣說着。
“我知道這背後恐是平淮……”齊暖的聲音很冷靜,但說到此處時她頓了頓,“……遊紫,沈梓文剛才提到了,我想你也知道,再瞞你也無用。”
她又道:“但是你不能在什麼都沒有發生時便下手——你不是答應我要查卷宗去嗎,怎麼又一聲不吭地要來殺沈梓文呢?”
遊肆順着半跪的姿勢坐下來,望着蒼茫無際的雨幕,很久都沒有說話。
廳堂之中正發生着什麼,他全都感知得到。
“是我。”廳堂之中,凝秋揚起幹裂的唇角對魏衡觀一笑,繼而又将頭僵硬地轉向齊暖的方向,“想必這位就是齊小姐了。您的同伴、九巍山的遊公子彼時為保我安全,以奇計使我假死,凝秋感激不盡。”
齊暖一愣,面色多有猶疑,卻還是道:“我不曾聽聞遊公子這般講過。”
“沒有嗎?”凝秋慘白的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方才遊公子劍出淩厲,我并不驚慌,隻因我知他是要虛晃一槍為我出頭,殺盡潞川貪官——以他與您的關系,這般驚險之事,該告訴您的才是。不過凝秋以為,潞川官場蟲豸雖多,但仍應以律法制裁而非以武力,否則我與草菅人命之人便無區别了。不過遊公子剛才所為,凝秋仍然感懷在心。”
“是這樣嗎,神君?”
耳邊的貝殼傳來很輕的一聲問詢。遊肆任寒雨自鬥笠流落,滴在他心口之上的衣襟,低低地回:
“不是。”
“好。”貝殼那邊的聲音回得很快,也很堅定。
随後他便聽見齊暖開口道:“凝秋姑娘如此說,言下之意是我們與你一同策劃的今日行動嗎?”
“不是的,遊公子既未告知齊小姐,齊小姐便自然與此事無關。不過為了這世間的公理,齊小姐也會站在凝秋一邊的不是嗎?”凝秋搖頭否定,轉而看向在場衆人,“我今日來此,便是要借此首告江南三司正副長官,一清潞川官場!”
一言既出,衆皆嘩然。若首告三司副長官,自有正長官來審,若反之也亦然。而今凝秋正副長官皆告,來自京城的官員又被殺,又有誰能接下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