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他這是中了毒後的瘋癫之語,她其實也聽麻木了,然而對上這雙如烈日般灼熱明亮的眸,齊暖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一跳。
“那也得等到師兄病好。”司與的手很快就放下來了,齊暖穩住心神開口道,“你這樣一直說話,不好好躺着的話,怎麼能好起來呢?”
“我要說。”司與卻拒絕了她的提議,“好起來是注定的事,所以我要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多說些話——也隻有那天未來之時,齊暖才願意聽我說話。”
他隻是中毒,卻并不是變傻了。齊暖腦子裡飛快地閃過這個想法,司與已然趁着她的沉默再次開了口,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跟齊暖講一些自己過去的事。
他說,他有一個哥哥。小時候,哥哥成天好吃懶做,對他又打又罵,可又離不開他、要向他要錢,不過哥哥現下已經死在不久前的潞川水患中了。
他說,他吃百家飯長大,跟着道上不少人混過,于是練就一身精純內力。奚玉照收他為徒更多的是看中他的功力,至于他本人,則對煉器毫無興趣,看到那些機關巧物就感到一陣心煩。
司與還說了很多很多,但到底氣力不濟,漸漸地就倚在齊暖的肩膀上睡着了。
而齊暖聽他的遭遇,聽得心中也是一片沉重。她歎了口氣,轉而輕輕地将他的身子扶倒成平躺姿勢,按照卞喧先前的囑咐,稍稍敞開他的衣襟,給他的幾個穴位上下了針,加快着他毒素的排解。
“冷……”司與的身子微微瑟縮着,他似乎是想環臂取暖的,然而齊暖卻摁着他不讓他亂動。
他眉頭微皺,露出了明顯難受的神情。
“師兄,再堅持一下就好了。”齊暖不知有沒有用,但還是俯身在他耳邊說道。
“嗯……是齊暖……”
司與喃喃着,到底是放松了身子,于是齊暖歎了口氣,然後無情地把他的上半身紮成了刺猬。
這天晚上齊暖再次入了遊紫的夢,夢到了遊肆。
遊肆的那張臉,其實生得也是很俊俏的,但人卻很容易因為他鼻梁與下颌轉角的過分尖銳,而忽視了他的肆意明豔,隻覺得這人冷漠如冰。
可這人的性格分明卻不是這樣的。
比如他現在瞥向遊紫,神情之中頗有些委屈與無奈、哀歎與崩潰——那神情生動極了。
“這密室裡這麼多卷宗,我得翻到什麼時候才能翻到齊小姐需要的那一卷呢?”
遊紫環臂抱胸站在他的身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忙碌着:“這可是兄長主動應下來的,做不到的事,兄長以後還答應嗎?”
“所以我喊你來是來幹嘛的……好歹幫幫我吧,站着看戲也太過分了。”遊肆手上動作不停,一卷又一卷地翻看着。
“我可沒有應下齊小姐的請求。”遊紫笑道,巋然不動,“而且也是兄長想以朝暮樓相關卷宗作為禮物送給齊小姐的不是嗎?”
遊肆聞言,動作卻是一頓。
他忽然拿着卷宗轉身,快步走到遊紫面前,伸出另一隻手來,抓住了遊紫環着的臂。
“你幹什麼?”遊紫呼吸一亂。
“如果我送不了齊小姐這個禮物,那齊小姐就會失落;齊小姐失落,我也會跟着傷心;我跟着傷心……阿紫,你這麼好,一定不忍心讓兄長傷心罷?”遊肆那雙丹鳳眼亮得灼人,“阿紫,你一定看不下去的吧?一定會幫忙的對吧?一定會……”
遊紫頓時頭痛,無可奈何地道:“好好好,我應下兄長就是。”
遊肆一喜,松開了她的胳膊,又飛速地把卷軸塞到了她的懷裡。
“我就知道阿紫是我最好的妹妹了。”
“你也就我一個妹妹。”遊紫立馬接了一句,翻看起遊肆給她的那個卷軸來。
于是借着遊紫的視線,齊暖終于看到了那卷軸上所寫字迹:
“陳平二十年六月廿二日共一人出。”
“許杏皂陰人氏年二十訓十二年使秦京隐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