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又和齊暖唠了些别的,諸如元寨是九巍山周圍最大的寨子、其他寨子也是有的,做得卻沒有元寨這般大,大抵是元寨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曆史了,根基雄厚。
又比如說,元寨當今的寨主仇牧是殺死了上任寨主、他的親兄弟上位的,在他上位之後,元寨擄人更加猖狂了,讓齊暖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雲雲。
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中,那制衣學徒也湊過來和她們一起聊了起來,說了不少關于元寨的消息,齊暖聽在心中,漸漸對這地方有了底。
“隻可惜了,夫人。那花翎之毒可是元寨的不傳之秘,您夫君……”說到最後,繡娘重重一歎。
“我是打算帶着夫君去九巍山下的神醫門看看的。”齊暖面上浮現出難過的神色來,“若不成……唉,這衣裳也隻能……”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垂下了眸子,又轉而道:“我聽聞神醫門卞門主醫術精湛,這元寨之毒,不知他是否能救了。”
“神醫門……”繡娘面上的神色不定,“或許未嘗不可,隻是您還是别報太大希望的好。”
“哦?怎麼說?”齊暖問。
“九巍山下那幾個門派,萬器門神醫門之類……都和元寨暗中有聯系的。”繡娘有些無奈地道,“也就是您這樣估計是家裡有些門路的小姐才敢試一試,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哪一個敢去,萬一人家又把你擄去給元寨了呢……不過您夫君中了這毒現下還活着,或許吉人自有天相也說不定呀!”
齊暖這倒是有幾分明白為什麼卞喧沒解過這花翎之毒了。
萬器門神醫門和元寨有往來不假,但據齊暖這幾天的觀察,他們應該不涉及人口販賣的部分,隻是正常的交易關系罷了。然而鎮子裡的人哪裡知道這其中細節,将門派與元寨劃了等号,遇到涉及元寨的毒,哪裡敢上神醫門找卞喧,況且中毒的人也挨不到找他的時候。
不過,奚玉照倒是對這毒知道得清楚。是因為元寨對器具的需求要多過藥品、仇牧和奚玉照更熟些嗎?齊暖暫且按下了心思,面上憂慮地道了聲但願,回完繡娘剛才的話。
待齊暖與繡娘繡完花、學徒将布料縫制成成衣,在繡娘對齊暖繡藝的贊歎聲中,學徒又将兩件衣服一并裝入精緻的漆木盒中時,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齊暖帶着漆木盒上了馬,趕回九巍山下之時,已經到了子時。
她鮮少有如此猶豫的時候,雖然隻是要送一件禮物。她怕司與來不及等她已經睡了、現在進去反倒打擾,然而又怕以他如今的狀态會一直等她到這時候也說不定,然而最後還是咬着牙進了萬器門——齊暖無意間将視線掃向天邊月時,她想起司與那雙如月光般澄淨的、回望着她的眸。
夜已深了,萬器門的燈已然全滅,齊暖吹起一根火折子來在門中行走。她輾轉來到了司與的住處,推開了院子的門,卻從司與那間屋子的窗戶裡看見了燃着的燭光。
齊暖輕輕地一笑。
她向屋子的方向走去,在院中石凳的方向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幽幽的呼喚:“師妹。”
齊暖的腳步一頓,舉着火折子、手臂夾着漆木盒回了身:“師姐?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嗎?”
葉鸾本正趴在石桌上,在齊暖的注視下她伸了個懶腰,轉轉脖子活動了幾下筋骨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她歎了口氣,面上的神情像是齊暖初見她時的那般麻木:“我在等你。”
齊暖面上頓時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問,“可是師父交代了什麼?又或者……師兄的毒解得出了什麼岔子。”
葉鸾的表情在聽到第二個問題時變得更加一言而盡了。然而院中的光亮單憑着齊暖手中的火折子維持,她面上細微的表情并未被齊暖所察覺。“你猜對了,是你所說的第二個問題。”她沉聲道,“師弟他……看不見了。”
齊暖面色微變:“看不見了?”
“你知道的,我不怎麼通藥理,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葉鸾擺了擺手道,“不過師公說今晚睡一覺毒就應該解了,你要送禮物的話……就趁現在,他一直在等你。”
齊暖不知為何,心髒莫名一跳。她轉而看向不遠處那跳動着燭光的窗,卻忽而覺得自己像是那話本子中風塵仆仆遠行回到家中卻發現妻子已然做好了菜肴隻等他回來的……丈夫。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等了你一天困得很。”葉鸾打了個哈欠,走上前來拍了拍齊暖的肩膀,打斷了齊暖的走神,“說完話也趕緊去休息吧,師公說明天我們就去九巍山。”
“師姐辛苦。”齊暖身子顫了顫,回神後習慣性地微彎唇角,回道,“看來我這下是欠師姐兩頓飯了。”
葉鸾已然轉身擺了擺手,哼着小曲轉身離開了。而齊暖望着眼前稍稍留了一道縫隙的門,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輕輕地敲了敲。“師兄?”她如此問着,“我可以進來嗎?”
“嗯。”
屋子裡傳來司與微啞的聲音,齊暖依言推開門走了進來。她瞧見他像是她走之前一樣地靠坐在床上,而不同于日間的是,此時的司與面上纏着一條白绫,遮住了他的眼睛,此時他雖轉了頭望向門的方向,然而齊暖已經走到了桌案之前,他就這般望了個空。
大抵确如葉鸾所言,司與暫時是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