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風停,月明星稀。
齊暖和司與肩并肩走在大街上,路邊兩旁的商鋪已經漸漸熄了燈火,打更人一面敲響了手中的銅鑼一面報着時,和他們錯身而過。齊暖關于她和顧知然的陳述也臨近了尾聲,司與面上并沒有特殊的反應,唇角隻是極不明顯地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來。
“……所以呢,現在還有想問我的問題嗎?”齊暖的聲音很輕。
“有。”司與這次的問題問得很流暢,“既然他不是乙君,左師兄也不是,那位乙君,又是何人?”
齊暖一怔。
她之前回避這個問題是因為遊肆這神君的身份不好解釋給書中人聽,畢竟司與又不是卞喧這種身份明顯特殊的存在。然而現在當齊暖有了那個猜測之後,當初甲君乙君之擇好像不攻自破,她不再是非找遊肆不可……然而,她又該如何與司與提這件事呢?他才剛剛解開心結,又這麼開心。
齊暖隻得歎了口氣,含糊道:“那人遠在天邊,近也就在眼前。”左右遊肆也确實就在潞川沒錯。
司與于是便明白她這是不願講,然而這次他并沒有表現出大度包容的态度來,垂下眸子怏怏地道:“好。”
齊暖便笑,側過臉來要看他面上的表情,而司與知道她的意思,便又稍稍鼓起了臉頰,于是齊暖便擡手戳了戳他的臉,“等潞川這事結束後,就一并告訴你。”司與很順從地将口中氣随她戳臉的動作吐出來後,又聽她說道,“臉上肉這麼緊,最近是不是沒吃好?”
“是的。”司與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最近日日想你和靜王的事情,愁得吃不下飯。”
“亂說。”齊暖假嗔着放下了手來,将頭轉了回去,“我是昨天才收到兄長要來的消息——我們快走到了嗎?”
司與便将長樂在傍晚時送來的地契取出看了看,齊暖湊上前去看到地址愣了愣,這院子離顧知然現在所居的楊府那麼遠,竟是全然避嫌的意思。但她最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應該出發前就拿出地契看看的……怪我忙着說話忘記了。”
“與你無關,是我的錯。”司與一邊說着一邊問,他不太熟悉潞川的情況,“怎麼了嗎?”
齊暖在潞川待過一段時間,長英坊和長音坊就差一個字,然而其間距離相隔甚遠,她之前聽司與提了一嘴說顧知然給她買的院子在長音坊,于是就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帶着他走了,可沒想到這院子竟是在長英坊……大概是她聽岔了,于是齊暖便這般與他解釋了一通。
“原來如此,那我們再去那裡就好了。”司與說着,正提步欲走,卻忽然頓住了。
“怎麼了?”齊暖見他在原地突然開始發怔,回頭問道。
“潞川我也是待過那麼長時間的……”他喃喃着,疑惑的眼神中又漸次遞出些驚惶的情緒來,“怎麼會……我怎麼會不記得路了呢?”
虛造的記憶自然有其未曾覆蓋到的地方,齊暖在最初懷疑他身份的時候有想過要去查查的,但後來想了想他既然決定這麼做,應該會把這些因素考慮周全,于是就也作罷。
然而面前這人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是在往齊暖的猜測上壘砌磚石,齊暖心中暗歎着,來到他身邊牽起了他的手,“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她全然一副不怎麼把這件事當成什麼大事的态度,隻笑着道,“快走吧,不然等會兒回我們的住處,可要太晚了。”
司與陷在自己的情緒中,聽到她這一句後猛地把自己從那種莫名的狀态中拔了出來:“……我們不在那住嗎?”他以為齊暖聽說顧知然将房子交給自己後,說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司與覺得齊暖會想住她兄長送的院子的,可是現在他又有些拿不準了。
“當然不住。”齊暖并未回頭,卻答得斬釘截鐵,“我隻是尋個由頭和你出來散步,講講之前發生的事情而已。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兄長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将這院子的位置,挑得離他的住處那麼遠。”說到最後,齊暖也不免有些唏噓,顧知然真真是希望她能住得好些,隻不過欠缺了些對司與的了解罷了。
司與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垂下了眸去,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快步跟上了齊暖,再次和她肩并肩向前走着:“那便是我破壞了他的這份好心了?”
“怎麼會。”齊暖笑笑,“我想那院子布置應當全然妥帖,一草一木無一不合我的心意,便是沒有你在,我也能猜出是他布置的。”
“我也想能布置出那樣的院子。”司與緊接着便道,面上依舊是那副受氣的樣子,“也想……更多地了解你的喜好。”
“那多沒有意思。就像現在我還沒去就已經料到了。”齊暖卻隻回了他的上半句,并不敢承諾以後,“人總是需要一些驚喜不是嗎?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