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山屍海、一片寂靜之中,司與挽了個劍花,長劍插地半跪到了地上。而狼狽的齊暖身上也和他一般有數道傷痕,左小腿的骨頭好像更是在戰鬥中斷掉了,然而齊暖還是扶着牆一瘸一拐地走到司與的身邊,給他遞來一顆補充氣血的丹藥,司與喘着氣吃下,道了聲謝。
“師姐,你要吃一顆嗎?”齊暖轉頭向葉鸾的方向問道。
葉鸾身上的傷勢看上去比她還要嚴重得多。“勞煩師妹走一趟了,師弟也行,我是一點也動不了了。”葉鸾在不遠處無奈地道,聲音是顯見的虛弱,“元寨人這麼厲害,我們還是不要在此地多待,吃完藥就趕緊離開吧。”
她所說也是齊暖所想。齊暖正欲扶着牆給葉鸾送藥,一旁的司與卻擡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我去送吧。”他看着她的左腿,“你不要再作行動了。”
齊暖搖了搖頭:“算不得多重的傷,回去養養就是了。倒是你,之後少不了追殺的,還是趕緊恢複體力吧。”
她态度堅決,司與心中雖然仍覺不妥,卻到底沒有反駁。他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向葉鸾走去,而葉鸾……她平靜地看着齊暖,唇角的笑意甚至未褪,然而司與卻分明在這黎明時分、拂曉之刻,極快地看見葉鸾眸中閃過的黑色霧氣!
“齊暖!”他大喝一聲,“躲開!”
齊暖下意識循聲回頭,又在回過神來之後将頭轉回,可她和葉鸾離得太近,此刻先機已失,縱欲以輕功飛退,然而面無表情、顯見狀态有異的葉鸾劍出不備,齊暖內力難繼,轉瞬之間,劍就已經刺到了她的身前,那是一個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躲得過的招式!
在這一瞬間,齊暖終于想到了一個她本早就想到、卻因卞喧和她經曆的奪舍而忽略的可能——早在大半年前,嶽歌與就有着能夠控制凝秋的能為,而如今奚玉照與她沆瀣一氣,前者也應有這樣的能力,她早就應該想到的!
而且,卞喧和奚玉照沒準根本就沒有出院門,隻是因為葉鸾在她們回院之前先冒出來說她找過了,她過于相信她,所以才成就了那一片燈下黑!
可是心念再如何疾轉,現實也已經遲了。
“噗呲。”
那分明是利劍刺穿血肉的聲音。
可是齊暖卻并沒有感到哪怕一點疼痛。
滾燙的血噴濺到齊暖面上,她怔然着擡頭,渾渾噩噩卻什麼都沒有看清,隻感到她被一個人抱在了懷裡。
然後帶着她,如秋末枯樹上欲墜未墜的最後一片落葉,就那樣輕輕地、栽倒了下去。
是誰……是誰為她、為她擋了這一劍嗎?
齊暖茫茫然伸出了手來,帶着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劇烈顫抖,撫上了那人染血的肩頭,一路向下,摸到肋骨、摸到胸骨……
摸到了,在那胸骨左側的所在,是汩汩流出的血。
以及那一劍貫穿心髒所造成的傷口。
“遊紫的人沒殺成,就讓她自己來殺吧。”被奚玉照附身的葉鸾收了長劍,看着地上的她與他,頗有些遺憾地道,“不過,神君的靈力,也足夠夫君用的了。”
可齊暖卻已經聽不見她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了。一向自诩理性聰穎、清冷淡然的她全然亂了分寸,她擁着他坐起來,拼命地翻找着自己的藥囊要給他吃卞喧的救命藥,又試圖止住他胸口出流出的血,用盡了她在卞喧那裡學會的所有方法,但是沒用。
司與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懷裡,面上滿是欣慰的神情,像是慶幸着以他一命終究能夠換得齊暖安甯,那再值得不過了。
“那我們……就此别過?若我再遇見齊小姐,也隻當……沒看見好了。”
“如果最後,我們仍不能逃避那些安排……”
“那時我可以和你一起同行嗎?”
“早就可以了……”齊暖哽咽着,兩行清淚染着他最後留在她面上的血漬蜿蜒而下,正正滴在他一片烏青的眼角,“你想當遊肆也沒關系,不想當他也沒有關系……”
她緊緊地擁着他,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最後的一點溫暖,仿佛這樣他就還能再睜開眼睛,笑着喊她一聲齊暖。
“你起來聽我說……我是要親口跟你說的——”
“司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