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們呢?都決定了,确定不改了?”
變化系冷笑着,視線依次掃過俠客、窩金、信長和芬克斯。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的強化系,挑了挑他并不存在的眉毛。
“改什麼,老子說過的話從來不改!團長,待會兒在哪兒投票?”
“客廳吧。”
庫洛洛話音剛落,已經綁好頭發的信長率先轉身走向了房門。對着同伴的背影,窩金右手虛握成筒狀,做了個男人都懂的動作,“哈哈,他急着去做這個。”
沒有人笑,又過了一會兒,直到走廊外響起門扉開啟又關閉的聲音,俠客在維奧娜身邊蹲了下來,逐一取走她身上的玩具,在處理最後一個時,一聲微弱的嗚咽在寂靜的室内顯得尤其清晰。
“沒事,不動你,隻是把這個東西拿掉……繼續睡吧。”俠客順了順維奧娜有些淩亂的黑發,耐心地等她放松下來,将人抱回了床上。
芬克斯一直看着操作系動作,見他拉來毛毯就準備蓋住維奧娜時,終于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要、要不要先幫她擦一下?”
“不用,等她睡醒了再說。”
俠客說着将毯子蓋在維奧娜身上,而後者就像隻得到庇護物的寄居蟹,很快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藏了進去。
窗外已是深夜,蜘蛛們的影子倒映在漆黑的玻璃上仿佛沉在海底的一塊塊石頭。綠眼睛的那一匹撿起扔在地上的骷髅鬥篷,拍了拍,遞給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另一道身影。
“走吧,這場遊戲,是她赢了。”
……維奧娜坐上吉普車的助手席,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扣了兩次都沒能将保險帶扣好。俠客歎了口氣,拉過來,’啪嗒’一聲插上了金屬環。
“身體還沒恢複?”
“沒有……已經沒事了……”
“硬撐着不說,難受的可是你自己。”俠客一邊倒車,一邊若無其事地将左手搭上助手席的座椅靠背,“這麼急着離開,是怕我們又反悔不讓你走了?”
“我不是……也沒有不相信你們……”維奧娜往車窗上靠了靠,意識到男人還在看自己,終于繼續說了下去,“……隻是有一點意外,飛坦沒有反對。”
“一、點、意外?”
俠客忽然俯身貼近,維奧娜不自覺地繃緊了後背,“什、什麼?”
“隻是有一、點、意外。維奧娜醬,其實你一直都相信阿飛會同意吧。”
“…………”
“沒想到這點,卻提出更換投票内容?”俠客凝視着維奧娜,像是要從她的表情裡找出些什麼。可沒過幾秒,不等維奧娜解釋就又退了回去,還從車後座拎出了一個紙袋,“……嘛,算了,這個送你。”
“啊?”
“不是說好我這次出去回來,會給你買新的下着嗎?放心,這一袋都是正常款,你帶回去也能穿。”
“……謝謝。”
“嘴上說說的感謝就算啦。要是真想謝我,我這兒還有其他款式,下車前穿給我看?”
車廂裡的氣氛有些不自然,維奧娜借着後視鏡朝俠客看去,卻不偏不倚地正對上了那雙綠色的眼睛。
“不行也沒關系。”俠客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的角度,“以前的契約已經作廢了。”
後視鏡裡映出連綿不斷的垃圾山,像高聳的壁壘将流星街與外界隔絕。收回視線,維奧娜轉頭看向身邊金發碧眼的蜘蛛,“芬克斯和窩金說他們以後會來找我,俠客,你會一起來嗎?”
“你希望我去嗎?”俠客笑眯眯地注視着維奧娜,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樣,“我當然會去找維奧娜醬,我可是很負責的,還有很多事沒有教你,學習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學習……”
“維奧娜醬想到哪裡去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事情啦——那些事……你不都已經學會了麼?”
吉普車從垃圾山中間穿梭而過,無數小石子撲打在鐵皮車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聽着那些聲音,維奧娜不由得感到喉嚨一陣發緊,“那還有什麼事情?”
“維奧娜醬以前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嗎?”
“沒有,我記得的沒有……”
“也就是說,他對你而言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維奧娜醬,你想過見面後要怎麼對他解釋,這段時間自己失蹤去了哪裡嗎?”
維奧娜想起了每年生日那天,和禮物一起送到自己手上的卡片——漂亮的花體字,寫着祝她生日快樂。她第一次收到信,開心得想要回信時,而一向和藹的家庭教師卻對她說,’維奧娜小姐,巴特拉先生的工作很忙,不喜歡被人打擾。’
“我想他……”維奧娜頓了頓,“……巴特拉先生不一定會問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洗脫我身上的殺人嫌疑就表示他還承認,也願意繼續維持我和他之間的父女關系……我主動回去是他想要的結果,應該……不會追究别的事情……”
“是嗎。”俠客打開一點車窗,将手肘架在窗框上,扶着方向盤露出了一個微笑,“看來我的擔心有點多餘了,維奧娜醬回去以後很快就能适應新生活呢。”
新……
生活……嗎……
堆積成山的垃圾散發出難聞的氣味,維奧娜卻深吸了一口氣,她想,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味道。
維奧娜·巴特拉在失蹤五個月後,回到了遇見庫洛洛·魯西魯的小鎮。
1998年12月31日23點59分。
’10、9、8、7……’
伴随着電視裡的倒計時聲,維奧娜反手抓住了背後的手腕。
“俠……客……”
‘……3、2、1——!’
維奧娜轉過頭,露出半邊臉頰看向身後的男人。俠客汗水順着金發滴落,流過寬闊的胸肌,看到她望過來,綠眼睛立刻彎了一下。
“怎麼樣,我時間控制得不錯吧,正好零點……新年快樂,維奧娜醬,今年也請多關照。”
“嗯,新年快樂,今年……也請多關照。”
1999年1月1日0點01分。
一朵盛大的慶祝煙花在窗外炸開,’砰——’地一聲,維奧娜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她離開流星街的第七年了。
第一年,她從小鎮搬去了另一座城市,另一間巴特拉氏名下的别墅。或許是為了防止’意外’再度發生,别墅裡沒有管家、沒有廚師、沒有和她住在一起的人,隻有蜘蛛經常來看她,一個人單獨或幾個人一起,關上房門和她做遊戲。
第二年,她編入一間寄宿制高中,芬克斯、飛坦、俠客、窩金,還有信長依舊會來找她,在體育館的角落、放課後的教室、頂樓的天台上,甚至走廊的窗邊和她做遊戲。
第三年,她開始準備大學入學考試,除了俠客和飛坦仍然喜歡時不時的溜進學校,其他人紛紛邀請她出去酒店,有一次還多了一個和窩金差不多高大的男人……
第四年,她順利考進了巴托奇亞共和國立大學。男人們來找她的頻率逐漸變得規律,就像事先約定好了一樣,幾乎不再一起玩她,互相也不會撞上别人在的日子。
第五年,她嘗試接受了同學的追求,交往兩個月後因’性格不合’分手。那天她在自己的單身公寓裡見到了飛坦,對方一邊蒙上她的眼睛一邊嘲笑說,普通男人怎麼可能還滿足得了她。
第六年,她提前修完了畢業需要的學分,進入巴特拉氏名下的公司實習。庫洛洛第一次出現,仿佛早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般,提出了好幾個有用、無法讓人拒絕的建議。
接下來是第七年,今年,她會正式成為巴特拉集團的一員,已經内定将獨立負責一家子公司的運營,雖然規模不算大卻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
俠客翻了個身,手肘支起,撐着頭看向維奧娜,“在想什麼?”
“沒什麼……”維奧娜頓了一下,感覺到男人的目光仍梭巡在自己臉上,想想又補充了一句,“是工作上的事,我今年就要畢業了,父親讓我自己負責一間公司。”
“看來幾年前關于巴特拉曾打算處理财産的傳聞是真的,他準備培養你當接班人了。”
“嗯……是庫洛洛提的那些建議……?!”
“又是團長。”俠客低頭咬了一口維奧娜的嘴唇,“……還沒記住這種時候,提其他男人的名字會有什麼後果嗎?故意的?”
……維奧舉起一隻手,用手背蓋着自己的眼睛,“我讨厭你……最……讨厭你……”
“嗯,我知道。”俠客吻了一下維奧娜微微蜷縮的掌心,咬住她的指尖,一點點拖動,從眼睛上移開……
俠客抱起恍惚的維奧娜,調換了個位置,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為什麼最讨厭我?”
“因為……”靠着操作系的胸膛,維奧娜聽見他的心跳聲和自己的糾纏在一起,“你總是欺負我……”
“那麼七年前呢?在流星街,也是同樣的理由?”
維奧娜恢複了一點體力,仰起頭去看俠客的臉。然而除了尚未完全消退的笑意,她并沒有在那雙綠眼睛裡發現什麼異樣。
“……我不記得了,也許吧……”
很長一段時間,俠客沒有再說一句話,像是在思考什麼卻不打算說出來。維奧娜收回探究的視線,剛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頭頂忽然被人用下巴抵住,輕蹭了兩下。
“困了?”
“嗯……俠客,你今天下午就來了……”
然後一直做到現在。維奧娜點了點頭,毫不懷疑男人還想繼續。
“是我來早了。”俠客也出了汗,金發黏在額頭上,看起來有些放浪不羁,“隻不過今年旅團的活動會比較忙,之後可能沒那麼多時間來找你。”
“是麼?”維奧娜豎起了耳朵,雖然她無意打聽蜘蛛的行蹤,但他們願意說,自己多知道一點,總比什麼都不知道,某天上班或回家,一推開辦公室、卧室的房門就見到他們等在裡面要強。
“不隻是我,阿飛他們也一樣,再過一陣子團長就會召集大家集合了。”
察覺到操作系似乎想說什麼,維奧娜順着他的話嗯了一聲,“強盜集合,是要去打劫嗎?”
“是的話,維奧娜醬會選擇幫忙,還是搗亂呢?”
“不,我……”
在離開流星街後,信長和窩金分别提過要重新推薦她加入旅團,可她已經從那裡出來了,就沒想過還會再回去……維奧娜隻說了兩個字,俠客握住了她的手腕……
“維奧娜醬不想做蜘蛛,那就一直做蜘蛛的女人吧。我們活着會輪流來喂飽你,等我們都死了……”
維奧娜一下子收攏了掌心。耳邊還沒說完的話被粗重的吸氣聲取代,而當她後背抵上玻璃窗的那一刻,最後一朵歡迎1999年到來的煙火照亮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