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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麼的,艾力頭一次示弱,讓林初曉慌了神。
她和他一直都在暗暗較勁,或者說,是林初曉在和他較勁,而他也欣然迎戰。
現下高高在上的他說自己需要她,主動給她遞台階,這種轉變對林初曉來說宛如翻天覆地,對艾力來說,卻是細水長流的。
他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已經破了心防,讓她一步步侵略進來,直到自己再也無法挪開視線。
他此刻的喜歡是一種隐秘的暗戀,這種感覺,像是一場單方面的入侵,而他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繳械投降。
可林初曉不會知道。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你一把。”林初曉心裡和艾力和好了,嘴還硬着。
她坐到艾力的身旁,地上的毛毯柔軟舒适,她聞到艾力洗發露散發的清香,心也柔軟了許多。
這一次,她很認真地聽他講課,百分百投入,遇到不懂的也大方的發問,可以說是酣暢淋漓的一堂課。
再看時間已是深夜,林初曉照常留着一盞小燈,在昏暗的燈光下給艾力讀着書,她的聲音随着艾力的呼吸而放緩,直到艾力呼吸平穩後,她才準備離開。
昏黃的燈光削出艾力分明的側臉,他的神情舒緩,真的睡着了。
林初曉看着他,想起白天他那副焦急的樣子,心軟了一下。于是拿起紙筆,寫下對他的道歉:
那天是我走神了,在此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賭上優秀畢業生的尊嚴,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
還有,謝謝你的照顧。
林初曉
她把紙條小心疊好,放在艾力的枕頭邊,正準備把燈關掉,突然一陣冷風從門口刮進來,林初曉擡頭一看,薩依娜探着身子進來了。
這麼晚了,甚至沒有打聲招呼。
林初曉擡手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用眼神瞟了瞟艾力,示意她艾力已經入睡了。
薩依娜禮貌地笑了笑,正常走到艾力身旁,把林初曉準備關燈的手抽了回來。
“你先回去吧。”她笑着說道。
林初曉心裡咯噔了一下,但仍然沒有忘記體面地微笑,然後小心翼翼地鑽出了帳篷。
在她鑽出去的那一刻,她回望了一下,薩依娜把艾力的被子緊了緊,艾力朦胧中抓住了薩依娜的手。
她轉身,走向黑暗裡,第一次覺得遼闊的夜空是那麼孤寂。
薩依娜回握了艾力的手,他的夢似乎不太平靜。
這張臉她看了許多年,連他臉上的皮膚紋理都一一記着。
艾力剛到草原的時候,還是個剛成年的小夥子,年輕而稚嫩,對這裡的生活非常不适應,同時因為語言不通,沒什麼朋友。
她像姐姐一樣照顧他,愛護他,成了他在草原無話不談的知己。
那些他母親身上失去的溫柔和體貼,都在薩依娜身上得償所願。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張臉,這個人産生好感的,薩依娜說不清了。
隻記得在一個雪夜,他發了燒,她冒雪為他送了一份羊骨湯,盛在碗裡喂他喝。
他看着她頭上未化的白雪,伸手想拂去,眼睛卻被她的臉吸引,眼波流轉之間,伸出的手又不動聲色地縮了回去。
那一刻,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同了。
艾力攥着的手忽然松了,薩依娜回過神來,隐約感覺膝蓋下壓着什麼,擡起來一看,是一張白色的紙條。
她打開,看到了林初曉灑脫的字迹,暖燈下的眼睛閃爍着冷冽的光。
她将紙條揉成團,擡手丢進了快要湮滅的火爐裡,瞬間升騰起一陣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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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初曉頂着黑眼圈起了床。
方甯看她精神萎靡的樣子,不禁問道:“昨晚在夢裡挖煤啦?”
林初曉愁眉苦臉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那邊精神抖擻地準備早餐的薩依娜,真不知道她昨晚那麼晚回來,怎麼還這麼有活力的。
夏槿還在睡懶覺,林初曉也加入到準備早餐的隊伍裡,照理說早餐随便應付就行了,但是他們一群人裡有四個漢人,天天吃馕都快發瘋了。
所以今天薩依娜搓了點面,下在炒羊肉裡焖,肉香混合碳水香,惹得夏槿魂兒都飄了出來。
林初曉幫忙煮牛奶和茶,先給每人倒上熱牛奶,再倒入過濾後的磚茶,按照每個人的喜好加糖或鹽。
她剛倒了幾杯,就看見薩依娜的眼光掃過來,說了一句:“艾力不喝奶茶,給他倒熱牛奶就行。”
林初曉小聲哦了一聲。
薩依娜把面條分到碗裡,其實按照哈薩克人的習慣,面條應該一大盆擺上桌,大家分着吃,但她考慮到漢人吃面的習慣,所以做了調整。
隻是奇怪的是,她給每個人都夾了一塊羊肉,偏偏艾力那一碗沒有。
“薩依娜,這一碗是不是忘記加肉了?”
薩依娜百忙之中分出一點時間看了眼林初曉,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吃面喜歡加牛肉,羊肉不要。”
林初曉閉了嘴,可是方甯忍不住了,開玩笑似的說了句:“你好像我老闆媽媽。”
薩依娜掃了眼方甯,眼神中的冰冷吓得方甯趕緊找補:“我是說,你真細心!”
艾力此時慢悠悠地踱進氈房,薩依娜轉換了眼神,眼裡的溫柔像水一樣流動。
“你坐這。”位置上是她安排好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