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前腳剛死,将軍後腳就入了宮。翟家的臉面都被丢了個幹淨。甚至坊間盛傳娘娘的死因與将軍有聯系,這些侍婢都蒙受過娘娘提攜,對将軍府的感情重如山,如何能不恨。”
許雲清難以理解這個邏輯:“可這與将軍有什麼關系,不該是……”
這不該是老皇帝的過錯嗎?
明明是狗皇帝強取豪奪,硬要将軍入宮。
明明是狗皇帝非要将軍做婦人打扮讓宮裡人人都稱他為娘娘而非将軍,親手斬斷了将軍建功立業的美夢。
許雲清有一肚子的話想吐槽,話到臨頭卻又全都吞了回去。
他看清了小太監的眼神。
小太監看他的眼神中偷着驚恐和古怪,像是在暼白羊群裡獨樹一幟的那隻黑羊。
許雲清不說話了。
他回想起了之前三皇子對将軍的奚落嘲笑,沉沉歎了口氣。
他生活的時代是個人人平等,追求自主意識的時代,但在這些古代人眼裡,皇權大過天,封建王朝的統治者就是絕對的正确,和這些人講道理是說不通的。
許雲清歎了口氣:“你可還認識像之前那個宮女那樣的人,他們之間或許有誤會,說清楚就好了,免得又冒出來什麼人害了娘娘,自己也白白送了性命。”
“呦,您可真是我大爺。那可不叫宮女,那叫刺客叛黨,被處死是理所應當,你可千萬不要對别人這樣說。”
小太監看他一副懵懂樣子,急得冷汗都要冒出來了,聲音裡還發着抖,
“你所見那肯為翟家效死宮女隻是極少數,大部分人都巴不得與翟家撇清關系。”
“其實關于老将軍的死在當年有些不太好的傳聞,隻是都被小将軍連勝的捷報壓了過去。如今将軍進宮當了娘娘,那些傳聞就又有了要興起的趨勢。”
許雲清:“什麼傳言?”
“說翟老将軍并非戰死,而是早與突厥有所勾結,與他們的阿圖魯洩露軍情後被滅口。”
小太監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周圍情況,生怕被人聽見,
“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知道的消息。這些年與翟家相關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算留在宮裡也會盡力隐藏起來,不會讓人察覺的。”
不對。
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許雲清甚至親眼見過,是他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線索,許雲清當即問:“你聽說過……容奕嗎?”
許雲清還想描述容奕的長相,卻感覺身邊人在顫抖,像他是問了個什麼不可觸及的禁忌一般。
若說方才小太監的表情是驚恐,現在就是近乎空白了:“你從哪聽說的這個名字?”
眼看他的表情實在嚴肅,許雲清撒了個小謊:“聽宮人提及的,怎麼了?”
小太監像是松了口氣:“那是大皇子的名諱。有關于我之前說過的事包括這個名字,你聽過就當忘了,不要想着去探究也最好不要再提及,保命重要,知道嗎?”
這下震撼的人終于輪到了許雲清。
許雲清寸寸扭頭,難以置信:“你剛才說,他是誰?”
十六/
“大殿下其實也是皇後娘娘所出,為嫡親的長子,但因他天生目盲,太子之位才落在了二殿下身上。”
“許是身體有殘缺的緣故,大殿下脾氣古怪殘虐,陰晴不定,全憑喜惡行事。太醫,您日後若是遇見,最好還是不要接近為妙。”
*
小太監臨行前的囑托言猶在耳。
有了三皇子珠玉在前,許雲清對這種皇子公主一類的人群其實基本沒什麼好印象。
但聽到小太監說他是大皇子,許雲清還是替容奕松了口氣,現在看來他說得沒錯,三皇子确實不會找他的麻煩。
容奕貴為皇子,卻為何要僞裝成刺客,還被禁軍所傷呢?
得知了男人的身份,謎團卻變得更多了。
他這個人,和有關于他的所有事情都像是掩藏在迷霧裡,半遮半掩,反倒更讓人好奇。
身為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太醫npc,許雲清深知懂得多就死得快的道理。秘辛之所以叫秘辛,就是人們藏起來不讓人知道的東西,他不應該再去探究了,再去了解怕是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隻是——
許雲清将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那裡放着條細細的紗絹。許雲清将紗絹攆在掌心,回想起來昨日的情景。
“你叫什麼名字?”
停頓的時間實在太久,眼看對面人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許雲清慌忙之下來不及細思,随口說出了真名:“我姓許,許……”
正是蓮花開得正好的時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朵朵蓮花綻放,男人微笑的模樣也如這河裡的蓮花般豔麗端莊,透着股柔和味道:“我知道了,許太醫。”
日光下,絲質的紗絹也如湖泊般映照出瑩瑩輝光,容奕的眼眸在其中若隐若現,神秘又漂亮。
紗絹還沒有還呢。
許雲清心想。
等他取回紗絹之後再保持距離吧。
……
漆黑一片的大殿中,悶哼聲不斷傳入耳畔,衆人跪在地上,卻壓根不敢擡頭。
站在殿中的唯一那位男子绡紗覆面,赫然正是容奕,他手持軟鞭,重重抽打在地下跪着的人身上,聽聞門口響動,也隻是漠然擡了擡眼眸:“進。”
有侍從匆匆走入大殿,他無視了遍體鱗傷的同僚,躬身對男人彙報:“查出來了,太醫院中并無許姓太醫,昨日輪值的是錢太醫,負責為甯貴人侍疾。”
容奕微微勾了勾唇角:“是嗎?”
他笑起來的樣子溫柔缱绻,是極好看的,但下屬目睹到了這個笑容,竟吓得直接跪了下來:“屬下已經查清了,絕無錯漏。”
随手将鞭子丢在地上,容奕在聽不到地上人聲息後百無聊賴地将之踹到一邊。
“甚好。”
新認識的太醫,是個小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