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承影才是他們二人之中最害怕的那一個。
明明剛剛才親手觸碰了那樣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現在還能面不改色吃下那麼多東西,飯量居然還那麼大。
見慣了屍體,對屍體毫無反應,是殺手嗎?
承影又忍不住看了許雲清一眼,怎麼看都覺得這人分明長得乖乖的,怎麼看都是一副很軟很好欺負的樣子,若非如此,他在見到的時候也不會直接上手提他。
承影還想再思索,餘光瞥見容奕的刹那卻震撼地發現他家主子手上慣常喜歡把玩的銀鞭不見了。而且主子面色鐵青,明顯是心情不佳。
承影更加緊張起來。
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雖然這個人長得可愛,能讓主人這般忌憚,肯定有他的道理——
莫非是什麼絕世高手不成?
武學一道,無非是聽呼吸看腳步,承影早就觀察過,當時覺得此人就是一普通人,但承影聽說若有人能攀至武道巅峰,呼吸腳步便能返璞歸真,與尋常人無異。
莫非是已入了傳說中的至臻境,是絕世頂尖的殺手!
承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皇宮最近幾日冒出了好多刺客殺手,聽聞太子與皇後均遭受過殺手威脅,鬧得宮裡人心惶惶。承影之前還覺得奇怪,那些人那麼想要主人死,又怎麼可能會不趁着這場紛亂對主人動手。如今看來,隻是沒到時候。
聽說絕世高手隻要目之所及就能殺人。
承影身軀壯如鐵塔,他找準站位,嚴嚴實實地擋在了主人面前,确保殺手無論如何都絕對看不到他家主人。
想殺他主人,那就先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他承影,要為主人效死!
承影餘光掃到主人好像往左偏移了一點,恰好躲避了他的遮擋,他歎了口氣。可惜主人受盲眼連累,不曉得他正在為他的安危費心謀劃,好在他足夠細心且懂得及時彌補。承影邁步,再次調整位置。
可等他調整完,發現主人好像是往右偏了一點,又避開了他的遮擋,承影不氣餒,接着做調整。
然後,他聽到了自家主人冰冷的聲音,涼飕飕的,像是帶着冰碴。
“承影,滾出去。”
為啥?
四十二/
承影灰溜溜跑了出去,宮女也陸陸續續上完了菜,房間内隻剩下他與容奕二人。
許雲清并不知道承影的小心思。
當然,倘若他知道估計也隻是會驕傲揚起頭顱,露出一個神秘而又潇灑的微笑,深藏功與名。
呵,不要小看現代醫學生的羁絆啊喂。
從選擇報名成為一名光榮的醫學生開始,面對屍體面不改色就已經變成了基本要求。
該吐的時候他早就在第一次見到泡在福爾馬林的大體老師們時就吐完了。到了實習期的許雲清已經能毫無波瀾地圍觀老師們做完手術,還能順便想想下班後是啃棒骨還是去吃燒烤。
不過這也僅僅代表他在面對屍體時能保持基本的冷靜,并不代表他沒有别的情緒。
“房間裡的那具屍體血迹尚未凝固,應當剛死不久,傷口在頭部,顱骨破裂,有重物擊打的痕迹,此處為緻命傷。闖入太子宮殿中的那位宮女身上有長期責打的痕迹。”
明明後背被浸濕,手指依舊在微微顫抖,他依舊鼓起勇氣,盡可能客觀的陳述問題。
“這兩人的事都是你做的嗎?”
容奕:“是,這個人是我殺的,如果那個女人沒有跑掉,我也會殺掉她。”
“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容奕:“要什麼理由,想殺就殺了。”
很随意的态度,很混賬的理由。容奕仿佛終于撇下了某種一直戴在臉上的面具,笑起來的表情輕率又譏嘲。
明明是與以前一模一樣的臉,明明是一樣的聲音,眼前人卻隻讓許雲清覺得陌生。
“哪一個才是真的你呢?”
容奕歪着腦袋,唇角弧度像是嘲諷。
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用問出口,許雲清早已心知肚明。
這世間不可能存在兩片相同的樹葉,許雲清曾見過的那位如玉君子,隻是眼前這人戲弄般的模仿,根本不曾存在過。
許雲清垂着腦袋,聲音是自己都沒聽出來的委屈惶惑:“你一直都在騙我。”
他從未真正認識過容奕。
從來都沒有。
臉頰泛起些微癢意,許雲清感受到帶了薄繭的指腹,撫上了自己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