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三天了,小辭怎麼還沒醒?該不會……”
“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村裡人說我兒子克妻可怎麼辦啊?這讓我兒子以後怎麼做人啊!”
“我兒怎麼這麼慘啊!未婚妻都還沒過門就沒了!”
宋辭掙紮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并非熟悉的吊燈與天花闆,而是青黑的瓦片房頂。
她不是在家裡睡覺嗎?
難道家裡天花闆塌了?
仿佛從一場混沌的噩夢中掙脫,宋辭覺得自己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氣,四肢綿軟,腦袋還有些昏沉,仿佛裡面塞了一團棉花。
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過,簡單地吞咽口水都帶着微微疼痛。臉頰殘留着不正常的燥熱,額頭卻傳來絲絲涼意與沉重。
周圍的環境很是陌生,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
宋辭本就迷糊的腦袋此刻更是成了漿糊,還沒等她接着往下想,額頭上冰涼的毛巾被人突然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粗糙卻溫暖的手。
“身體感覺如何?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很難受?”
宋辭擡眼看去,說話的婦女挽了一個低丸子在腦後,身上穿着洗到發白的粉紅碎花短袖和不容易髒的黑褲子。
臉曬得黢黑,但細瞧着五官清秀,眼底滿是擔憂。
雖然宋辭沒有回應,但眼神已複清明。
何柳玉頓時松了口氣,雙手合十,虔誠朝天仰拜:“謝天謝地,祖宗保佑,我家閨女沒事。”
說罷,何柳玉起身去一旁桌上倒水。
借此機會,宋辭立刻打量四周。
房間内的牆壁是由紅磚砌成,紅磚帶着歲月的痕迹,磚縫中隐隐透着石灰色。
而她躺在暖和的床上,身上蓋着手工縫制的粗布床品,厚實而柔軟。
突然,兩道身影快速朝她靠近,宋辭人還沒看清,一股廉價脂粉味混合着雪化後的泥土味,迎頭嗆腦。
“怎…怎麼她還沒死啊,這可怎麼辦…”渾身充斥着廉價脂粉味的女人扯了扯旁邊男子的衣袖。
大嬸,我是暈了,不是聾了。
宋辭眉頭狠狠一皺,還沒等她質問大嬸有何不良居心,那用廉價脂粉對臉胡亂一抹的女人突然一轉音調。
“诶呦!小辭你可終于舍得醒來了,你這場高燒可真是吓人,你母親都擔心到好幾天沒睡個踏實覺了。”
宋辭沒有錯過女人眼中閃過的極不易覺察的遺憾。
“哪有曼姐說的那麼誇張,總歸小辭沒事就行。”
何柳玉端着水走過來,小心翼翼将宋辭從床上扶起來,動作輕緩地喂水。
坐直身體,宋辭這才看清了另外兩個人的面容。
男子身高近六尺,年紀看起來跟她差不多,身着黑色中山裝,腳下的布鞋雖不名貴,卻十分幹淨,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看向她的神情高傲又嫌棄。
神情十分令她不喜。
身上的的書香氣和淡淡的油墨味告訴宋辭,這是個讀書人。
她身邊站着的女子,歲數看上去跟何柳玉一般大,一雙三角眼斜吊着,仿佛無時無刻都在算計着什麼,令人十分反感。
宋辭猜的沒錯,陳曼确實是剛從地裡上來,今天已經是宋家妮子落水的第三天了。
在村子裡,但凡有人高燒三天未醒,那就不是繼續找大夫,而是要去找棺材了。
正好今天兒子回來了,她連忙拉着兒子就往宋家趕,想着趕緊把婚事給退了。
免得兒子還沒成婚就先落了一個“克妻”的名聲。
可是先前瞧着宋家妮子臉色煞白的躺在床上,一副連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救的模樣。
結果她假心假意地剛說幾句話想試探一下何柳玉的口風,那宋家妮子竟然如同吃了仙丹還魂一樣醒了!
面色也不再蒼白,真是撞了邪了!
陳曼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但很快又被掩蓋過去:“诶呦!小辭你可終于舍得醒來了,你這場高燒可真是吓人,你母親都擔心到好幾天沒睡個踏實覺了。”
那刺耳的聲音一出來,宋辭就知道是誰吵醒的她了。
宋辭的眉頭從醒來到現在就沒松開過。
隻覺眼前這個女人讓她極為不适,明明是關切的話語,經她的嘴巴說出來卻想夾槍帶炮一樣,冷嘲熱諷。
她們都是誰?
這裡又是哪裡?
宋辭覺得自己還在夢裡,什麼高燒?什麼落水?
她明明是個孤兒,她沒有母親。她明明是在家裡睡覺,沒有落水。
還有這些從來沒見過的人和這奇奇怪怪的房子,宋辭心中湧起無數個疑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也不知道該問誰。
陳曼眼珠子不懷好意地轉了轉,心裡有了新的主意。
“你也真是的,大冬天的為何要去河邊呢,還不小心掉了下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别人見着你落水。要是沒有還好,萬一……那你的名聲可怎麼辦啊?可别連累了我們家小文。”
陳曼的聲音微微上揚,語氣中充滿了刻薄挖苦的意味。
什麼玩意兒?
名聲?連累?
這人是從大清朝來的吧,思想如此落後局限!
短視頻上的無語婆婆請她去演,一定能收獲滿屏的吐槽。
“曼姐,小辭平安無事就好,至于名聲什麼的哪裡有人命重要!”
何柳玉一手推開兩人,一手端着一杯熱水回來,攬着宋辭的肩膀将宋辭扶起來:“來小辭,先喝點水,小心燙。”
宋辭聽話坐起身來,捧着陶瓷杯喝水。
随着吞咽,暖意從腹中擴散到全身,宋辭暗暗驚歎,這一次的夢好真實啊,觸覺,聽覺和嗅覺都無比真實,她都要開始懷疑這不是夢了。
陳曼看着眼前一副母慈兒孝的畫面,歎了一口氣:“唉,名聲壞了不說。但這麼冷的天,小辭你又在水裡泡了那麼久,會不會落下病根啊?”
陳曼面色慌張地拉了拉身邊的楊智文:“兒子,你快叫李爺爺過來,讓李爺爺給小辭看看身體!女孩子家啊,最怕就是受寒了,那可是影響生兒子的大事!萬一傷了身體生不出兒子,那可咋整?我們家可不能斷了後呀!”
“小辭啊,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要是真有什麼問題,這婚約啊,你也好好考慮考慮,我們楊家的香火不能斷啊!”
何柳玉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很難看。
她想不明白為何陳曼要如此挖苦她的女兒,似乎她的女兒錯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