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主任似乎覺得好笑:“我一開始是沒有打算過死在你手上的。”
“對啊,”殷息測的眼裡也不禁染上了笑意:“我也發現了。”
他依舊穩穩坐在黑暗中,語氣溫和:“吳主任,單槍匹馬走懸崖,不怕粉身碎骨嗎?”
“怎麼會,”剛剛還針鋒相對的兩人現在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般,吳主任八風不動笑說:“走的多了,後面的人走的當然順暢。”
殷息測直視着吳主任帶着笑意的眼:“我敬佩你。”他無意識的摩挲了下沙發的扶手,語氣依舊溫和:“但我還想知道的是……阿厭的情況,能不能改善。”
吳主任睫毛微微一顫,她沒有想到殷息測居然真的對仇厭情根深種到了這個地步,仇厭隻是她做實驗的樣品,成功之後沒有長期保存價值的樣品自然而然的被她利用,成為了一張抛向殷息測的,試探的小鬼。
她張了張嘴,最後垂睫道:“[W]無處不在,你想抱着瓷器在戰火裡前行,結局隻會是兩敗俱傷。”
“對啊,[W]無處不在,”殷息測說:“但起碼不會出現在這裡。”
吳主任終于擡頭看他。
終于,灰暗的天空迎來了它久久期盼的雨。
絲絲縷縷的細雨漂泊在半空中,斜斜吻上松樹暗淡的枝葉。這麼小的雨,這麼暗淡的天空,又怎麼能掀起令人恐懼的台風呢?
但好歹,有一顆松樹在這場永不開始的台風永久的存活下來。
仇厭穿着細羊毛絨毛衣,坐在窗前面無表情的看着那顆松樹。他的目光緊緊追随着松樹的一舉一動,漸漸的,有些出神了。
系統說:【現在很不舒服吧?】
仇厭垂睫,掩去喉間隐隐的咳嗽和腥甜,不甘道:【殺不了殷息測。】
死神的鐮刀緊緊的割在這具年輕身體的喉嚨上,被黑色刀口抵住的蒼白脖頸一天比一天洇出鮮紅的,名為‘生命’的鮮血來,一天比一天流逝的多,于是仇厭一天比一天虛弱。
系統沉默了下:【其實說不定沒有完成隐藏任務這具身體就因為撐不住就死了。】
這個時候,祂反過來安慰仇厭:【其實這個隐藏任務或者隐藏成就我們不一定要去觸發完成,你要是真想要什麼道具,我偷偷給你幾個就是了。】
仇厭腿上還蓋了一層雪白的毛毯,卻絲毫不能給這具身體帶來絲毫暖意:【再過幾天吧,我看能不能下毒。】
天漸漸的黑了,今天,殷息測回來的很早。
回來之前,他顯然打扮了一番,上樓看見坐在窗旁久久凝視遠方随着風雨飄搖的仇厭。聽見皮鞋踏在樓梯的聲音,仇厭轉頭看向殷息測。
他那麼柔軟,那麼蒼白,拘泥在這個方寸之地裡,哪裡都去不了。
就那一眼,一股細小的電流從尾椎直竄到後腦門上,那種滿足感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拟的。
殷息測腳步加快,幾步就走到仇厭面前,單膝跪了下來,捂住了仇厭冰冷的手掌帶來源源不斷的熱度:“手怎麼這麼冷。”
開着地暖,阿姨也送來了手持暖爐,巴掌大的一個,用香雲紗包裹着,和古畫裡富家小姐公子們捧着的一模一樣,仇厭拿着,卻提不起興趣多看幾眼。
摸摸手,殷息測又用手背探探額頭的溫度,雖然也是凍的感人,但至少沒有發燒。殷息測稍稍松口氣,就說:“喝點調理心肺的藥吧?”
他語氣帶着詢問,但端起阿姨送來熱氣騰騰的補藥時,殷息測沒有給仇厭拒絕的機會。
再或者,仇厭想要拒絕也得有那個力氣啊。
白瓷勺在瓷碗裡攪了一圈,試溫後一勺一勺的給仇厭喂下了。
殷息測滿心歡喜的見仇厭一口一口的喝完中藥,又給麻木任他擺弄的仇厭喂了一顆小小的蜜餞,解釋:“蜜餞雖好吃,但多食脹腹,含着就好。”
仇厭一口就把蜜餞吞下去了。
殷息測笑了下,他自始至終都是半跪着靠在仇厭膝蓋垂落毛毯上的姿勢,輕輕捏着仇厭冰冷的手,小聲的像夫妻間的呢喃:“明天有醫生來給你看,我一整天都在。”他低下頭吻仇厭的指尖,說:“以後就不要下午兩點才起床了。”
仇厭冷冷的看着他。
沒有以後了。
殷息測,最遲一周我就要死了。
然後就是被殷息測抱着洗漱,殷息測似乎很能在這些小事尋找到一些不為人知的樂趣。
他摸着仇厭鎖骨下一顆小痣,通過鏡面看仇厭的那顆痣,說:“你看。”
滾燙的指尖摩挲着那塊冰冷的肌膚,仇厭也透過鏡子看殷息測那過于溫情脈脈而顯得格外病态的臉。
殷息測低聲在他耳邊呢喃:“是不是第一次發現你身上還有這顆痣?”
仇厭聲音很輕:“是啊,能摸這裡的人隻有你一個。”
殷息測就笑了起來,低頭吻仇厭的發絲:“是啊,怎麼就隻有我一個呢?”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殷息測伺候起來可不敢含糊半點,利索的把仇厭洗幹淨就裹着毛毯跑到床上,捂得嚴嚴實實,就隻露出頭來,生怕仇同學受半分涼。
到了床上才安心,從背後抱着仇厭,仇厭被他捂得全身發熱神志不清,還得聽殷息測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
仇厭微阖着眼:“什麼?”
殷息測滾燙的掌心摸在仇厭還冷着的小腹,小聲說:“就是我們高考前的約定啊。”
“……”仇厭睜開眼,也小聲說:“你說。”
殷息測不由得抱的更緊了些,在床裡挪動幾下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小小聲道:“你記得就好。”
在這難得的溫暖裡,仇厭漸漸睡着了。
直到半夜被驚醒,懵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率先感受到的是順着後頸流向鎖骨的淚水。
仇厭掙動下,聲音還很啞:“殷息測,為什麼不睡覺。”
背後抱着他的人吸吸鼻子,鼻音很重:“睡不着。”
“現在幾點了?”
“三點。”
三點了,殷息測還偷偷摸摸的哭。
“不要把鼻涕擦在我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