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雖想去開拓,卻奈何拿不到政府的文書。
那地便如此荒了已有數年,若真能将這些流民能收為己用,也算是還了江玖甯的救命的恩情了。
寒堯的神色微變了變,不冷不熱道:“你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要麼拿着糧食簽了這份合約,要麼空着肚子去北方送死。”
好話賴話寒堯全都說盡了,隻等着他們自行選擇了。
說是讓他們選擇,實際上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明明已經有了能活着的選擇,誰又願意去一個未知的地方探索呢?百姓們也不過是圖個安慰,又或者說不過是圖個活着。
……
江玖甯醒的時候,就是看到這樣一番景象。
難民們一個個心平氣和地排着隊,手裡似乎拿着類似于申請單的物什,井然有序地瓜分了她的糧食和銀子。
江玖甯:?
寒堯正洋洋得意着自己的“傑作”,一回頭就看到清醒的江玖甯,慘白着臉好似一隻女鬼,也是被吓了一跳,震驚道:“你醒了?”
走路怎麼沒個聲呢?
江玖甯在軟塌上滾過一番,幾縷發絲垂落下來,臉上虛弱地沒有一絲血氣,嘴唇上還似蒙着一層白霧,整個人都看起來風一吹就能倒。
倒真有幾分女鬼的潛質。
寒堯連忙起身,扶了江玖甯坐下。
他隻覺得江玖甯出氣比進氣還多,微涼的鼻息有氣無力地冷哼一聲:“我若是還不醒,怕是要讓你把家都分了。”
“确實分了。”寒堯不緊不慢地道:“但分得也不虧。”
寒冬裡,冰冷的日頭走過了大半,太陽慢慢欲垂到西邊的山坳裡,寒堯溫和的一笑,好似讓太陽都暖上了幾分。
他将一沓合約單據交給江玖甯看,道:“你隻需去盧金嵘那裡辦個手續,以後北麓的荒地,就是你的了。”
江玖甯接過部分合約翻了翻,上面的條陳不比他當牙婆更溫和,都是大地主奴役農民的一番伎倆,她隻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道:“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呗?”
寒堯舒展了眉眼,好看的笑容盡數堆在臉上,彎彎一笑道:“不必謝。”
江玖甯若是還有力氣,一定狠狠一巴掌扇了他,打死面前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利用了她的信任給她下藥,如今又要分了她的家産。
江玖甯虛弱地頹在椅子上,她沒有得見難民安定的喜悅,也沒有被分了家财的可惜,内心中油然而生的隻覺得震痛。
她來這個世界剛剛建立起來的微弱的信任,全特麼的喂了狗了。
江玖甯注視他良久,艱難地擡臂擺了擺手,道:“罷了。”
本就是她的錯,她不該輕信于任何人。
任何人!
寒堯也知道下藥這麼卑鄙的手段見不得人,但如果明着離開,自然要和江玖甯的人發生沖突,難免要傷了和氣。
隻是現在,好似還不止傷了和氣,還傷了人心。
一時束手無措,不知如何解釋。
堂下領米的人熱鬧非凡,堂上二人氣氛卻已抵達冰點。
“當家的,求您救救我妹妹。”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江玖甯的氣怒。
江玖甯慢慢擡頭往下看去,隻見一個穿着單薄的小少年,懷裡抱着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江玖甯氣若遊絲地問:“你妹妹怎麼了?”
“她病了。”那小男孩突然就跪了下來,眼眶裡的淚水在眸中打着轉兒,兀自道:“我父母死在了來時的路上,隻有我和妹妹走到了這裡,但她現下也病了,我們根本走不到北麓荒地,她就會死的。”
就算走到了,連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帶着一個孩子開拓荒地呢?
江玖甯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又跟着一顫,這個世界的可憐人,她好似救也救不過來。
像是草地裡數不清的螞蟻,大人們一路過興許就踩死幾隻,然後又無甚在意地泰然離開。
見她眉頭微皺猶豫間,小男孩緊追着話頭,又道:“求求您收下我們,我願意簽賣身契,隻求您救救我妹妹。”
即使江玖甯告誡自己無數次,莫要在這世道裡多管閑事,但她還是無法心如止水。
就像是一塊堤壩,經曆過數不清的河水沖刷,還是無法變得圓滑和默然。
這個小男孩已經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唯一的親人了。
江玖甯沉默了許久,蓦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