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江玖甯執意替宋珊讨回公道,那麼奴隸就不能再是奴隸。
這樁命案,現在還讨不回來,但江玖甯替她記住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許隻有等到他們跌下高台,才能些許體會到這些奴籍的人的痛苦。
“寒堯,我問你……”江玖甯迷糊間拽着寒堯的衣袖,呢喃道:“是不是生在這裡,人人都這麼苦啊?”
“不是的。”
“我苦,你苦,他們都苦。”江玖甯七倒八歪地掄着酒壇子,酒壇子嗑到了桌子邊緣,應聲碎裂,江玖甯看着空空蕩蕩的手,自顧自笑了:“沒了,說沒就沒了。”
很累,光要活着就要拼盡全力。
“張嘴。”寒堯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顆糖糕塞進江玖甯嘴裡,暖暖一笑:“多苦,多難走的路,我都幫你。”
“你?”江玖甯笑着塞了一壇子新酒給他,強硬道:“喝你的酒。”
寒堯已經很久沒喝過酒了,捧過酒壇子豪爽一飲,道:“不信?”
“你啊!你就是一尊泥菩薩。”江玖甯指着他的鼻子道。
寒堯被人指着鼻子笑了出來,搖搖頭道:“你見過泥菩薩有十萬大軍的?”
"十萬大軍,那不在北境裡困着呢。"江玖甯雖然喝醉了,但腦子還能勉強轉那麼一轉,道:“寒将軍真不打算回去看看?”
氣氛一下子寂靜下來。
寒堯猛地将整壇子就一口悶了,扔了酒壇子才仰頭看了看窗外的北方,目光似是穿透了上百公裡的距離,突然又垂眸緩緩道:“我并沒有想好要走哪條路。”
江玖甯捧着一壇子酒,又給寒堯續上了。
吃瓜,得就着酒聽。
“許多老兵守了一輩子的國門,臨了臨了,卻背上了叛軍的罪名。”寒堯道:“如今軍中群情激憤,我若回去,他們必然會逼着我扛起大旗自立為王,若是如此,他們便真的是叛軍了,再無回旋的餘地了。”
江玖甯道:“可你若不回去,北境沒了主帥,将來腹背受敵也難逃一死。”
寒堯低着頭喝酒,沒再回複江玖甯。
若大軍踏出北境,十萬大軍必然生靈塗炭,他對不起天下的百姓。
若故步自封,在内外兩方夾擊下必然全軍覆沒,他對不起殷殷期望的将士。
“膽小鬼。”江玖甯笑他:“你就是一個不敢回家的膽小鬼。”
屋裡的火爐燒到的正旺,止不住的熱氣往上竄,江玖甯又飲了些酒,便熱得臉上紅撲撲的。
借着酒勁兒,江玖甯和他一碰杯,胡言亂語道:“你既怕生靈塗炭,又怕将士罔死,你明知萬事難兩全,而你卻不敢選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得選。”寒堯突然道:“江玖甯,我羨慕你,至少你還有的選。”
江玖甯一直都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一直被無形的手推着走,每一步都似乎是迫于無奈的選擇,但見了寒堯,她才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至少還有很長的路可走。
江玖甯便也不說話了,兩人肩并肩靜靜地坐着。
半晌,寒堯自顧自笑了,道:“也未必沒有轉機。”
或許,江玖甯就是他的變數,也未可知!
路隻要不走到盡頭,便都有絕地翻盤的可能。
江玖甯又和寒堯碰了幾杯,突然就嚎啕大哭:“我想媽媽了。”
江玖甯來到這裡後,每一腳都踩不踏實,很少有時間回想21世紀的事兒,喝了酒反而全部的記憶像是沒了束縛般湧入腦子,她猝死以後,她媽媽會不會很傷心?
當初怎麼就非要拼命工作,都沒有好好陪陪她的老母親。
最後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來到這個全新的世界,她一個親人都沒有,甚至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孤獨的無力感鋪天蓋地襲來。
寒堯不知道“媽媽”是誰,但他能感受到江玖甯似乎在思念誰,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将江玖甯囫囵攬在懷裡。
“寒堯,我沒有媽媽了,一個家人都沒了,全沒了。”
寒堯也沒有家人了,他的父親戰死沙場,他的副帥其實早就該稱呼主帥了,隻是他自己騙自己,似乎隻要留一個稱呼,寒家軍就還有父親的一方之地。
“我也沒有家人了。”說罷,寒堯就很想笑,好似自己也是喝多了酒,在和江玖甯比誰更慘一樣,突然話鋒一轉道:“所以,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了,江當家的心軟收留收留?”
“江當家的,我今日住在哪裡啊?”
“當然,我也不介意和江當家的再湊合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