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荷擡頭往上看正好能看到劉夫子探出頭看下來。

“劉夫子！”

老仆人不方便上去，葉逾白也還小，上去的就隻有葉芷荷和葉逾白。

看到葉芷荷和葉逾白，劉夫子顯然有些尴尬，很局促的給葉芷荷挪了一個地方，讓葉芷荷坐下。

她看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了，雖然還是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的，但是就是看起來整個人都不如之前······

那個詞怎麼說來着，意氣風發，她之前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現在好像有點頹了。

“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葉芷荷扣扣手指頭，葉芷荷和劉夫子的交情不算是深，她今天過來之前，也心中忐忑，現在也沒什麼頭緒，“聽說你要嫁人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後面有點底氣不足。

倒是劉夫子，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也不避諱，

“嗯，也沒辦法，現在不能接着教書，沒了事業，總不能一直住在哥哥家。”

瓜州不是大城，劉家是大家，有個什麼事情，很快就大家都知道了。

葉芷荷之前聽說過些風言風語，劉家是大戶，當初劉夫子的父親還在的時候，家裡的女孩也能夠讀書，家中子弟，最優秀的就是劉夫子。

但是現在是劉夫子的哥哥當家，之前家裡就鬧過幾次，讓劉夫子出嫁，但是劉夫子自己在外面教書，受人尊敬，哥哥也拿她沒辦法，所以就一直都沒能成，。

瓜州這個地方，很早就不能立女戶了，劉夫子不能單分出去，她哥哥也不能把她嫁了，他們隻能這樣相互之間僵持着。

葉芷荷跟着歎息一聲，她見過謝懷遠考中進士時候的樣子，所以能夠猜到，劉夫子本來該是多麼奪目的人。

可能是這個房子太逼仄，太壓抑，可能是劉夫子也确實太久沒能說話，意外的，她面對葉芷荷的時候還打開了話匣子。

“我小的時候，我爹爹還在，那個時候女子能去考科舉，家裡的所有孩子都要去讀書，但是夫子隻管哥哥弟弟調皮，隻去看哥哥弟弟的作業。”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沒幾個女人能考中，男子讀書走仕途才是正理。”

“後面我又去問我爹爹，我爹安慰我說，不指望我能考中，讓我能夠讀書明理就好。”

“但是我根本沒被安慰道，我想不明白，他們對哥哥弟弟不是這樣的，他們日日督促我的兄弟們，讀書要勤勉，日後考中，光耀門楣。”

“我們應該是一樣的啊，我們一個母親，一個父親，生活在同一個家裡，吃着一樣的飯，我們都是骨肉組成的。”

“我們哪裡不同呢？”

“所以我樣樣要做的出挑，看看我們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考中秀才的時候，全家都很高興，夫子說男孩貪玩，我都能考中，哥哥弟弟肯定也能，爹也很高興，她覺得一個秀才女兒，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人求娶，他能給我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中了舉人，那個時候大家也很高興，哥哥弟弟都連秀才都沒考中，他想我接着讀，但是家裡人都勸我爹爹把我嫁出去，她們說考進士是遙遙無期的事情，女人多留幾年就不值錢了，要一直在家裡待成老姑娘，沒人要。”

“來提親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好，我爹也動搖了，所以我就偷偷到了京城，遇到了我的恩師。”

“我怕嫁人，我也不想回家，所以沒聽老師的勸告，執意下場，名次不高。

葉芷荷聽得有一些沉醉了，這些她沒有經曆過。

“是不是聽起來還挺傳奇的？”劉夫子突然問葉芷荷。

葉芷荷點點頭，她也供謝懷遠讀了進士，他們也吃了很多的苦，但是他們兩個的勁兒往一處使，她從來沒想過謝懷遠不應該讀書。

他們遇到的所有問題都是因為沒錢，沒地位。

但是劉夫子遇到的這些問題，不僅僅是這些，還因為她是個女人。

“但是其實很普通，我到了京城，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樣到京城趕考，為自己争一條命出來的女人。”

“她們每一個都有更傳奇的人生。”

“那時候我們都想要改命，放榜的時候有人歡喜有人愁，但是很快就沒人歡喜了。”

不能談論陛下的對錯，但是葉芷荷知道這件事，陛下不許女人入官場，雖然考中了進士，但是她們給自己掙下來的命沒了。

“那你要嫁的人是？”葉芷荷其實心裡還有點期待，劉夫子是遇到了真心人，她不覺得女人有事業便要一生孤單，成婚和有事業不沖突的，

“是個鳏夫，比我大些，家裡還有兩三個孩子，家資還算是富足，許是想我能夠教育一下孩子們，沒準以後那些孩子還能夠考中進士。”

劉夫子确實在笑，但是笑得很苦，像是哭了一樣。

“沒有轉機麼？”

“還能有什麼轉機？”劉夫子露出一點落寞的神情，她掙了大半輩子，現在還是去嫁人。

但是馬上又整理好了神态，“但是我這麼多年的所學所得，能讓逾白傳承下去，也算是夠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