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切了一聲,又繼續撥弄着被子裡的冰塊,把它轉地叮叮作響。
然後你看見了倆道身影,一前一後,一高一低,一紅一黑。
你定定地看着那黑色,心中思索:難道要寫社畜的一生,可憐到每夜隻能在酒吧裡短暫放松,疲憊到連性/欲都喪失了,麻木到就算有人在面前上演激/情的戲碼都能做到無動于衷?
……嘶,有點慘诶。
“嗯?”太宰治如同嗅到魚幹的貓咪一樣湊過來,滿臉興奮道,“就寫這個,絕對可以大火——超級社畜什麼的,一看就知道是安吾啊!一定要寫的超級、超級凄慘啊,最好是秃頂的大叔呢!”
坂口安吾一進來就聽見這句話,登時怒火中燒。但最終又礙着你在場,隻能深呼吸,将不滿的情緒轉化為冷眼,狠狠瞪過去。
你哭笑不得地看過去:“好過分啊,安吾好歹也算是你的友人吧。”
太宰治立刻做出了哕物的動作:“嘔——才不要和會秃頭的男人做朋友啊!”
“可是太宰看起來還挺喜歡安吾,不然也不會總是來這裡喝酒,畢竟幹部也很忙碌。”織田作之助神情真摯地說。
太宰治的神情陡然安靜下來,然後手舞足蹈地搓胳膊,很快放聲喊道:“織田作的眼睛帶孩子帶壞啦——好可怕!絕對、絕對不可以帶孩子,絕對!”
坂口安吾瞥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接住被他掃掉的酒瓶,裡面顯而易見的還有很多酒。然後他忍無可忍道:“你這家夥,能不能安分一點。”
太宰治不情願地坐下:“切。”
你笑而不語,淺抿一口清酒:這不是關系很不錯嘛。
“請問剛剛是在聊《山新與高原》嗎?”織田作之助問你。
你點頭道:“是的。”
織田作忽然端坐起來認真問:“因為我收養了許多孩子,所以想問,為什麼為孩子創造一個沒有戰争的環境會不好呢?這樣應該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長吧。”說完他又有些懊惱,“不,這好像并不是我的問題核心。”
你朝他安撫地笑了笑:“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如先聽聽我的說法,然後再尋找你的問題?”
織田作之助點頭,你便說了下去:“顯而易見的,這本書的大背景一樣是超自然,各種靈異事件将山新女士與高原先生連接,上冊所講述的就是她們的奇妙冒險,以及暗暗滋生的情愫。”
“但有個細節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在這個奇妙的探險世界背後,是存在一套完整規則的,它是一個獨立于普通人的社會,但卻依存于普通人的世界。”
織田作之助點頭,“是的,所以我也不明白山新夫婦對孩子隐瞞的理由。”
然後他頓住了,後知後覺地感歎:“是啊,孩子也是要獨立去面對社會的,絕對的理想是不會存在于真實的世界的。”
忽然你轉了個話頭:“那織田作也會開始寫書嗎?我很期待你的故事,畢竟你本人的經曆就已經是精彩的小說了啊。”
“我的個人經曆嗎?”織田作之助很猶豫,“因為我之前是一名職業殺手,我無法确認我能否做好這件事。”
“可你本人的心态轉變旅程,就已經是一個精妙絕倫的故事了,為什麼不寫呢?”你問到。
然而在你和織田作之助聊天時,太宰治忽然将頭轉到你們這邊 。他的神色不明,看了許久,才恹恹地又垂下頭來,趴回吧台上玩冰塊。
一旁的坂口安吾不明所以,但并未表态。
織田作之助最後陷入了要不要立刻動筆的苦惱中,你見狀便也不多做打擾,對着太宰治和坂口安吾擡手告别,離開了酒館。
你走近了新購買的公寓,卻在大門口停下,一動不動。似乎是沉默了太久,大門竟然發出了聲音,“觀玉,或許我應該和大家一樣,叫你觀玉老師。”
“都可以,我并不計較稱呼。”你對着大門說。
“您讀過聖經嗎?”大門問。
你答:“讀過,但很慚愧,它實在太長,我讀不完,而且我不是基督教徒,抱歉。”
“沒關系,這很正常,我也不是。”大門說,“不過我知道一句話,那是耶稣說的:‘你們要努力進窄門。我告訴你們:将來有許多人想要進去,卻是不能’①。窄門啊……窄門是什麼呢?”
你答:“如果是按照聖經裡說的,那窄門就是基督教裡救恩的門。”
大門說:“您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那我就自負一點,姑且講講講我自己的書吧。”你笑着,不過卻指揮咒靈留了個心眼,“聖經說窄門通向天堂,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可我确定一點,小女孩的窄門一定通往人間,畢竟她的爸爸媽媽都去世了嘛。在小女孩推開窄門之前的所有對話,她都不在人間,但她是活着的,不是嗎?”
大門忽然低低地笑了兩聲:“是啊,您的窄門通往人間,可惜我要前往理想之國,為我們的信仰。”
你感受到你的咒靈即将禁锢對方,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你便繼續對話:“可似乎您并不信仰任何教派,那您的信仰是什麼呢?”
大門沉默了,“……我的信仰……自然是走出這道窄門。”
你問:“您是想要通往理想的天堂、還是不完美的人間呢?”
大門那邊失去了聲音,你猛地推開門,卻看不見任何光亮。随即背後傳來寒氣,一雙大掌從後扣住你的脖頸,冰冷的圓管型金屬抵在你的後背。
但來人也能感受到,自他身後,那種看不見的威脅。
他知道,隻要他一開槍,他的大腦就會被不知名的生物洞穿,自此身亡。
“觀玉老師真是足夠狡猾。”他感歎着。
你笑道:“彼此彼此,紀德先生。”
紀德朗笑道:“真是有意思啊,在真正結束流浪前,我還能有這樣一次有趣的經曆。”
夜又歸甯靜,你拿起手機,幽幽的光在漆黑的房間裡亮着。
嘈雜的酒館裡,有人的褲兜傳來微小的震動,但沒有别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