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認真的嗎,平靜的聲音聽起來不想玩笑,但話語的内容又不像平時她會說的話。更奇怪的是,我的心又為什麼那麼吵鬧?
這突如其來的坦誠,讓雲萬渺一瞬之間不知所措了。偏偏從心髒處傳來的聲音,吵得她無法安靜下來思考現狀。
“不說就算了。”
“我肯定比這更認真地誇你。”
片刻安靜後,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啊,”對上雲萬渺直射過來的認真眼神,阿錦瞥向一旁,回避了對視,後知後覺地為自己剛剛說的話感到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和别人做比較的意思。你誇别人就誇别人呗,用不着什麼更啊什麼的,我沒有什麼别的意思。”
“知~道~”
雲萬渺拖長了音,也不站起來了,以蹲在地上的姿勢兜住正逐漸發燙的胸腔,她一手托着頭,以一個扭曲的别扭姿勢擡頭看阿錦,“不是比較。我就是對你更了解啊,如果誇别人要思考一番的話,那誇你就是手到擒來。要我現在展示給你看嗎,誇不滿五百個字,等會回城裡請你吃好吃的。”
“那還是不要了,”阿錦仍是看向别處,“有别人在,怪不好意思的。”
雲萬渺看她面上淡然,裝作并不在意給自己滿地鋪台階的樣子,心裡直樂。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跑到院裡來的漂亮白貓,你沒注意它的時候,它跑你面前用那條柔順的大尾蹭你的腿,裝作不經意地走過又偏要讓你看見。等你被它吸引了視線想要摸摸它的頭和背,它卻又快走兩步和你保持一段距離,直把你引得追起它來。
逗阿錦可比逗大蚯蚓有趣多了,說蚯蚓可愛是鬧着玩,唯有阿錦可愛是真的。
她在巨型蚯蚓旁找到一處空地,脫下外衣鋪在地上,朝阿錦招手,“來,坐一會吧,他們回來還要好長時間呢。就坐我身旁。”
阿錦本不想過來,就算有外衣鋪在地上,直接坐下就讓她心裡有些膈應,但看雲萬渺說完便已随意地坐在了衣袍的邊角處,身旁給她空出好大一塊,她便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那一塊空出的外衣,算不得幹淨,卻對她有股緻命的吸引力,就像鋪上了柔軟毛毯的盒子讓貓無法拒絕。
她還是如雲萬渺的願走了過去,悠悠盤膝坐下。
墨色的天,蒼茫的地,坐于一片渺邈之間,恍如身乘小舟飄泊于清澈透亮的湖泊之上,水面映照天空,于是分不清身上身下。在這般無所依的自由與怅然之中,人恍惚有一種想傾訴的欲望,尤其身邊坐着一個具有獨特意義的人,很想很想把心翻個底朝天,将其中的心聲傾吐。
在這樣的欲望催動下,兼之今日的見聞讓雲萬渺想起了一些往事,她難得渴望敞開心扉,為她身邊坐着的人。她輕輕開口,像是不願驚擾靜湖上的扁舟,“其實王多收方才的樣子,我還蠻理解的。”
旁邊的蚯蚓聽到王多收的名字,于是扭動身體,試圖往兩人的方向靠近些。
阿錦輕撫它的腦門,随後發出一道鼻音回應雲萬渺,“嗯?”
雲萬渺說,“你和王多收都說,這蚯蚓沒有害人的心,我是相信的。已經和王多收爆發沖突了,還沒有對他做些什麼,而是跑到劉家院牆外向個看着不大的孩子訴苦求助,這巨獸給它當的,真是無法評價。但有一個不理解的異族盯上自己,總歸是讓人不安的,他還試圖保護它,聽起來滿荒唐的。”
蚯蚓不滿地砸了兩下地面,被阿錦按住了。
雲萬渺聽到它抗議的動靜,輕笑一聲,身子往後倒去,雙手向後撐住地面,仰面看着頭頂漩渦一樣的天空,說,“他其實是不想讓人帶走他的同伴吧,如果連唯一一個願意也能夠傾聽他的人也失去了,即使是在夢裡,如果失去了,就跟被世界重新丢棄一樣吧,重新又要一個人面對孤獨了。”
阿錦問,“不是還有他妹妹嗎?他們兄妹感情挺好的,是能夠相互扶持一起度過難關的親人。”
“不一樣啦,親人能提供陪伴,卻未必能慰藉人心中所有的荒蕪。何況血脈的牽連,家庭的牽絆,意味着一種極緻親密的關系,往往也帶來無法逃避的責任與負擔。對于一些承擔很多的人來說,面對親人也意味着必須面對這份沉重的責任,他們或許不會因此退卻推辭,卻也需要另外的途徑來宣洩心中的苦悶。”
雲萬渺的聲音像是煮久的茶,阿錦從中嗅到了些許苦味。苦味很淡,往日被隐藏得很好,今日卻為她透露出一絲尋覓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