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瘋狂了,她擡手捂住臉,偏偏她還覺得這樣有點可愛,尤其是那雙眼睛裡難得外露的擔憂和無意間流露的殺氣。
那殺氣并不指向她,卻依然刺到了她,并不因此心驚,她反而感到了興奮。就跟自己藏起多年的記憶一角,被阿錦偶然撞開,一樣的興奮。
她的薄唇因情緒微微顫動,還想張開再說些什麼,卻被阿錦捂住。
放輕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天還未大亮,再休息會吧。”
雲萬渺低笑着拉下她的手,又順着她的話閉上了眼睛,但嘴巴仍是不清閑,心裡鬧得厲害,就總想說些什麼轉移注意力,“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阿錦說,“你希望我問你什麼呢?”
希望她問什麼呢?雲萬渺希望她什麼也不要問,又希望她刨根問底地探究個清楚。
說到底,她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嗎?她可以要求阿錦向她展露最真實的心情與想法嗎?她這個騙子。
“你恢複記憶了吧?”她問。
阿錦沉默片刻說,“我們終于要打開心扉、坦誠相待了嗎?”
“你想起一切了吧?曾經的朋友,學過的技法,過去的經曆……都想起來了吧。”
阿錦說,“我記得。”
雲萬渺于是不說話了,就好像如阿錦所言開始休息了。但阿錦知道,她現在一定很清醒,也很混亂,腦海中正胡思亂想些多餘的東西。
她捧起雲萬渺的臉,低頭注視着正下方那緊閉的雙眼,“跟一起沐浴相比,果然還是坦誠相談是更好的選擇吧。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來到這裡我有自己的目的,在花城祭台上的那種石頭,我要找到更多,那隻石頭裡孵出來的靈兔,我也要得到。”
她說的果斷而堅定,讓人覺得她并不是在說一個計劃、一個目标,而是在提前闡述結果。
雲萬渺主動睜開眼,“那你還和我一起來喬州?”
“你說你會幫我的。”說者輕描淡寫,聽者卻完全無法淡然,“做了委托就能換到靈兔,接觸劉家人能得到更多信息。我又不傻,當然知道你在做什麼。”
臉上燙得好像要燒起來,雲萬渺不敢再和她對視,連忙翻了個身。
才不是為了幫你。她在心裡說。說什麼“我不傻”,這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啊,把我說的像個好人一樣,怎麼想都很傻。
臉上的熱氣還沒消下去,阿錦一把把她轉了回來,“為什麼要轉過去,不許轉過去,看着我,我說錯了嗎?”
這麼一轉,輕而易舉地打破了雲萬渺的心防。
啊啊,這個人!
“我在害羞,你别打斷啊!”雲萬渺奔潰地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從阿錦身上竄下去,鑽進了被阿錦丢在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裹成餡料單一的春卷,隻露出個頭。
羞恥到一定程度,人就會忘了羞恥。
于是此刻從頭紅到尾的雲萬渺坦然到理直氣壯地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全盤托出,“不對不對都不對!我就是為了錢!當初把你撿回去就是看你衣服值錢,等你醒過來就想着騙你,放長線釣大魚,對你好一點之後撈筆大的。從來沒想過真的幫你,從來沒有!”
阿錦指尖輕點下巴,問,“哦,那為什麼認識這麼久了,你也隻從我這拿了一點錢和一個法器。”
雲萬渺叫,“放長線釣大魚懂不懂!”
阿錦又說,“可是你在我身上花的,比你得到的錢更多吧。”
雲萬渺,“投資,投資懂不懂,有舍才有得。”
“既然這樣,那我們順着劉家的安排,今天就離開喬州吧。”
“嗯?怎麼突然這麼說,”雲萬渺深感疑惑,緊攥被子的手也松開了,“雖然來喬州之後遇到的事情是很麻煩,但很快就能完成這份委托了。為什麼,是你更改計劃了嗎?”
雲萬渺說完,思考起了如果真中斷這份委托,該怎麼給周長風回複,又或者怎麼幹脆跟周長風再也不見。
直到她聽見一聲輕笑,擡頭看見阿錦袖口掩唇,眼睛都笑成了波瀾春水上的小橋。
啊被逗了。
一定是今天狀态不好,一定是剛剛做了噩夢的緣故,不然她才不會做出這麼愣的事。
雲萬渺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臉。
“好了,不鬧了。”阿錦的聲音重歸平靜,“說正事吧,我向你道歉,昨晚是我太激動了,影響了你的計劃。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真心覺得會有更好的達成目的的辦法,如果我的想法、我的做法你不能接受的話,我會更改的。”
原來這是正事嗎,雲萬渺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下次我會換種方法阻止你,也會努力不跟你吵架。”阿錦的語氣平穩如寬闊的江流,其下透着十足的認真。
雲萬渺啞然失笑,“這不是不改的意思嘛。”
“啊,是嗎?好吧,”阿錦接受了意見,從善如流地換了說法,“那不好意思,我不會改的。”
每一個字都铿锵有力,偏偏讀不出一點諷刺的意思。
“但我還是不想和你吵架,那讓人很不舒服,你也是我也是。”阿錦垂下眼睫,默認片刻,又重煥精神地擡起頭,“我會想到辦法的,之後。現在說第二件正事。”
正事,要來了。
雲萬渺徹底放下裹在身上的被子,坐直了身體。
“你的夢是怎麼回事?我知道它出現的原理,想來是你之前接觸了靈獸白兔,增強了對靈獸靈力的敏感度,又碰上了擁有夢之能力的靈獸巨蚯蚓,才會陷入夢魇。但是夢的内容是怎麼回事,蚯蚓沒有編織夢的實力,那些……”
雲萬渺下意識打斷了她的話,“一些早已過去的事罷了。”
打斷又說完,她回過神忙去看阿錦的表情,沒看到其他,隻看到一雙注視她的眼睛。
隻是被看着,她卻有種從胸腔開始發麻的感覺。“嗯……好吧。總之,我小的時候一直被關着,但後來遇到了師傅,師傅會翻牆進來陪我。為什麼被關着,以前以為是我修煉得不夠用功,後來以為是因為我天賦不好。總之,那個女人,呃就是我母親,嫁入世家不容易,希望有個更優秀的孩子。那個男人,嗯就是那個男人,對這種事完全不在意。總之,最後師傅把我帶出來了,我就跑了,現在應該早就被除名了吧。哈哈哈沒想到吧,我以前也是個世家小姐哦。”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速度越來越快,像是嘴裡含着剛出鍋的闆栗,嫌熱要在嘴裡再翻炒一遍。直到最後又像是深深為自己所說的“笑話”折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阿錦沒跟着笑,目光依然平靜,眼神依然專注。雲萬渺說完後,她垂下了頭,如同思考雞和蛋究竟哪一個先存在這樣的世界難題一般沉思起來。
阿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但雲萬渺知道,這份看似平淡背後是絞盡腦汁在想該怎麼出言寬慰。
她想開口告訴阿錦,不用說什麼,她已經看開了,對她來說那确實隻是早已過去的舊事。
正準備開口,門外來了人。
侍女帶來口信,說家主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