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不睡會兒麼?”
她揉了揉眉心,道:“不困。”
阿鸢:“那需要我将陣法關了,去外頭拿些什麼麼?”
她低聲道:“暫且不用。”
她坐直身,随手拿了本冊子,想換換思緒。誰知才翻開,阿鸢已半倚在她身旁。
花妖的胳膊搭在她肩上頸邊,發絲垂落耳畔。靠不好好靠,坐也不好好坐,屈起的膝蓋動來動去,有一下沒一下,貼在她腰側。
于是冊子翻過一遍,别說寫得是什麼,她連是誰寫給她的也沒看清。
可阿鸢看得很認真,她連跳了四五頁,阿鸢還仔細在看,也不知在看什麼,一邊看還一邊皺眉,皺得眉頭緊鎖,滿面愁容,仿佛下一刻人妖兩界就要打起來。
她原本又是煩悶,又是焦灼,可看見阿鸢苦瓜一樣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想笑:“看不懂?”
阿鸢一驚,幾乎要彈起來,頭搖了一下又連點兩次:“看懂了。”
阿鸢向來無愧花妖之名,化形為人時,墨發雪膚,火瞳玉骨——本是顔色極燦爛、極豔麗的美人,可時常反應不過來,臉上呆呆的,藏不住事。
恍惚間,還是那株想着要隐瞞自己,可是擺反了方向的小草。
她笑了,道:“那你說說,裡頭寫着什麼意思?”
阿鸢眉頭擰緊了,硬說道:“大概——興許——”
“興許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樣的密函禁令,多少人看了都避之不及,隻有這個呆子,明明不知道還強裝看懂;反倒是些簡單的、無關緊要的事,她總裝作學不會。
她教過她人心難測,要多加防備,教了這麼多次,但總也沒底,不知道阿鸢聽進去沒有。
畢竟,她不防她。
她側過頭看向阿鸢,“你說怪不怪——懂的時候你常常說不懂,真不懂的時候,你倒愛說懂了。”
她垂下眼,擡手扣住阿鸢的後腦,靠近卻沒有完全的觸碰,隻是額輕碰着額。
長發如同流水,順着手指流下來,好像當年那條溪流,也這樣流了她們滿身。
她看見阿鸢的唇一張一合,聽見阿鸢道:“我,我——我确實看懂了——”
她輕聲道:“是麼?”
阿鸢:“是、是的。”
她閉了眼,點點頭,心想——言寒還是不行。
言寒與滄瀾院糾葛太深,若是想從阿鸢這邊得到什麼情報,阿鸢哪裡給的出?
言寒會信阿鸢真得不知道麼——
還是讓阿鸢多防備些言寒吧。
她一面想,一面道:“那你沒看出來?言寒在裡頭說,你意圖勾結她,要她先離開,你從我這裡獲得情報,與她裡應外合?”
“什麼——”
阿鸢不可置信,“她胡說!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做?”
她:“也是。”
她準備松手,準備再回頭去看冊子。
阿鸢卻沒有停下,反而繼續道:“我當然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那一刹那,她想忍住,可是太難了——“當然”與“永遠”這兩個詞太誘人,以至于嘴角難以壓平,一如身體難以後退。
她的另一隻手手腕貼着阿鸢的小臂,中間隔着一層冰涼的雪緞,長發落下來,擋開一切燭光。
她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還有心跳聲,那聲音大得吓人——
晏澄泉,你做的錯事也不少了,不差這一件。
本來就是你救了她,她也願意和你在一起,不是麼——
就算你死了,她也未必過不好——師父突然去世後,你不也成功接下了滄瀾院麼——
你這輩子,就不能有一回不計後果麼——
晏澄泉,你都七竅流血了——
她歎了口氣,還是松開手。
她預備轉身,去拿那本冊子,低聲道:“阿鸢,我究竟還要教你多少東西呢?”
她該慶幸還是不慶幸,有些東西阿鸢不懂。
她翻開冊子又開始看,一面看一面和阿鸢解釋。
那是焰雲天一個長老寫給她的,上面羅列了五靈山近日的變動,問晏首座可有想法。
阿鸢聽着聽着,卻突兀問:“言寒真這樣說麼?”
“她為什麼要這樣誣陷我?”
她恍了下神,才想起方才說言寒的話。
“誰知道呢?”她翻一頁紙,“也許她想将你争取過去,好幫她忙。她想撬動她母親的王位,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翻書的指停了一下,才想起這“硬仗”已經打完了,言寒早就是蛇王了。
阿鸢好像有些困惑,她不動聲色掩蓋過去:“言寒這個人,機敏狡詐,詭計多端,你被她賣了都不一定回得過神。”
“以後别讓她接近你,懂麼?”
阿鸢點點頭:“好。”
她擡頭,瞧着阿鸢漂亮又透着茫然的眼睛,還是不放心:“你仔細聽了麼?我說的什麼?”
阿鸢:“言寒機敏?”
“不。”她,“别讓她接近你。”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和她太像的人。
一定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