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抹多厚,全賴師傅手眼。
阿豚踮起腳尖,抻長了脖子往鍋裡看。
含璎轉過身去切蔥,菜刀笃笃笃地碰着砧闆,快速均勻,周家自打搬過來,還沒出過這等熟練的切菜聲。
蔥切好,鍋裡飄出濃郁的麥香氣了。
含璎一看,面糊已凝固成形,餅面平整光滑,見不着生面了。
阿豚問:“能吃了?”
“早呢。”
含璎笑笑,執起油壺,往餅上倒了些油,拿鍋鏟四面抹開。
接着便該翻面了。
寶葵從竈台後探出腦袋,一想即知,這活兒不容易。
阿豚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此刻已認定這餅另有玄機,因而亦張大了眼睛。
含璎心裡有數,餅翻面不破,一則面糊要調得好,再來是翻面的時機,急不得,餅嫩,翻了自然碎,遲則餅底易焦糊,或者水分烤幹,吃着幹硬。
最後翻那一下亦得幹脆果斷。
她拿鏟子自面餅上沿一轉鏟開一道縫隙,順着縫隙往下鏟,待底面各處都鏟得離了鍋壁,才将鏟子伸至面餅中央,輕輕往上一托,手腕一轉,這一大張餅便完整地掉了個個,一點沒碎。
阿豚目不轉睛地盯着,在他看來,含璎這一手不啻變戲法了。
寶葵微微張着嘴,嫂嫂乃是富戶千金,怎有這好廚藝?
上回那瓜皮炒火腿,還道她剛好拿手,可刀工做不得假,嫂嫂于廚藝上又似頗有心得。
含璎依樣刷了一遍油,打量火候差不多了,撒上鹽和蔥花,拿鏟子将餅劃成四方的小塊,盛入盤中。
庭院裡滿是蔥香、油香、麥餅香,阿豚坐到廊檐下的小杌子上,兩手托腮,長吸了一口氣。
寶葵好奇地看了眼,問:“嫂嫂,這是什麼餅?”
含璎想想道:“油攤餅吧。”
隻是家常的吃食,沒起甚菜名,幼時她阿娘常做,阿爹一人能吃一整張。
除了鹹口的,還能放糖烙成甜的。
含璎麻利地涮了鍋,又烙了一張,隻在撒鹽、蔥花時,改作撒糖。
三人圍着方桌,甜鹹攤餅各放了一盤。
寶葵夾了塊甜餅,含璎則先試了塊鹹的。
餅皮外層煎出了薄薄的脆殼,一口下去,牙齒咬破脆殼,穿過香軟的内裡,滿口鹹香。
阿豚抓着筷子,一臉難色。
含璎夾了塊甜餅在他碗裡,這一來,他面上不作難了,吃完甜的,不要人替他夾,自己又來了塊鹹的。
想是鹹餅不如甜餅合意,吃完一塊,他便沒再夾,專吃那盤甜的。
原來先頭是拿不定主意,先吃甜餅,還是鹹餅。
寶葵是真不挑嘴,甜鹹輪着來。
兩大盤餅,沒片刻便見了底。
寶葵姐弟吃相都斯文,不聲不響的,實則都吃得極快。
阿豚一張小嘴,裹來裹去,吃了好些。
含璎詫異地望着他道:“阿豚這般能吃,怎還如此瘦?”
寶葵打了個飽嗝,忙捂住嘴,“嫂嫂有所不知,他自小嘴刁,往常一整日都吃不上這些。”
含璎想起頭回來,寶葵炒的那盤火腿,暗忖興許不是阿豚嘴刁呢?
用完早膳,寶葵起身收拾碗筷,去前院洗。洗了碗,又忙着洗衣裳。
含璎原想自己洗,寶葵攔着不許,一面往木盆裡倒水,一面與她商量道:“我的廚藝嫂嫂恐怕瞧不上,嫂嫂若不嫌累,做飯便交給嫂嫂,旁的事我做。”
含璎點頭應下,午膳、晚膳也是她做,得閑又将昨日收的吃食收拾了。
阿豚一頓不落,吃了個肚圓,好似一輩子隻今日吃了飽飯,瞧着都比往常活潑許多。
到得晚間,天方擦黑,阿豚忽地蔫了,自己爬上床,蜷起身子貓着,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兩手用力按着肚子。
一摸額頭,滾燙。
含璎想喂他喝點水,怎知才将他扶起來,他便哇地吐了她一身。
寶葵一面掉淚,一面跑去請郎中。
沒大會兒,那郎中來了。
竟是吃多了積食。
含璎聽說沒大礙,放下心來,忙去煮了碗山楂糖水。
寶葵喂阿豚喝下,又給他揉肚子。
周從寄到家,阿豚已睡着了。
他先去看阿豚,回房對含璎道:“寶葵搬來随你住,我搬去阿豚屋裡。”
含璎正坐在桌前拆發髻,聞言一愣,轉頭望着他道:“周從寄,你可是怪我害阿豚吃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