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經過一夜交戰,雙方皆損失慘重,正在兩邊休整之際,三皇子商縱帶兵沖進商挽蕭陣營,欲趁火打劫。
若是放在平常,商縱的這些兵力根本不夠看,但靖庭司的人已奮戰一夜,各個皆筋疲力盡,應對起商縱的偷襲有些吃力。
折刀斷戟之聲接連不斷,靖吏們接二連三栽倒在地。
陷于這場戰争中的人,活着的,遍體鱗傷;死了的,堆積成山。
往日歌舞升平的皇宮,如今化作一片人間煉獄。
見靖庭司陷于捉襟見肘,商棧一聲号令,命士兵全力進攻。
一時之間,商挽蕭被四面八方的士兵圍攻,一支支攜着勁風的涼箭如雨般射來,好幾次都是擦着他的眼睛而過。
長發淩亂地散下,商挽蕭手持長劍,立在屍山血海之中,面色冷靜得可怕。
他不怕死,相反,他倒有些期待死亡。隻是,在成為厲鬼之前,他必須要拉一人陪葬。
商挽蕭盯着幾丈遠外的商棧,握着刀柄的手越攥越緊。
商棧似是察覺到了商挽蕭的意圖,冷眼回瞧過來,高聲吩咐西域士兵,“衆人聽令,取蕭王首級者,重重有賞!”
如今,老皇帝已經咽氣,這就意味着空出來的皇位将屬于這場戰争的獲勝者。
現下,皇宮内三股勢力交錯,商棧一方人數最多,最有潛力成為下任天子,衆人一聽未來天子發話,皆鉚足了勁要立功。
眨眼的功夫,商挽蕭就被重重士兵圍住,其坐下的馬如同看到了死期般,哒哒地倒騰四蹄,發出不安的嘶鳴。
商挽蕭早已殺紅了眼,他揮起雙臂,橫刀斬斷兩側人的脖子,再擡手時動作顯然比之前慢了不少。
幾息的空檔,敵方的大刀就揮斬而至,在他的臂膀上留下一道猙獰的傷口。
商挽蕭連看都不看,反手捏碎那人的腕骨,砰地一聲将人擲落在地。
可他終究是肉體凡胎,受了傷不可能沒影響,招數相接得愈發不連貫。
哐!終于,對方瞅準了商挽蕭換招的間隙,将他手中的利器打落在地。
“司主!”遠處的嚴許和成豐看到這一幕,皆是倒吸一口氣,竭力想要往這邊趕,可他們自己也是被重重圍困,根本過不來。
而商棧見此,一雙眸子中斥滿狂喜,“快!快将他給朕拿下!誰能殺了他,朕就封誰為将侯!”
血色染紅白刃,商挽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隻手慢慢摸入袖袋,那樣子似是要與誰同歸于盡。
“快!把他的手砍下來,别讓他拿暗器!”商棧擰着眉,急促地喊道。
晨曦漫過山崗,照亮塵世,将污濁和陰謀曝于光下。
利刀被高高舉起,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冷線。
商挽蕭迎着光芒,一絲久違的溫柔自眸底慢慢生出,他好似看到了奈何橋,橋邊,正有一人在等他。
“商挽蕭!”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來,商挽蕭知道,是橋邊的辛辭在叫他。
舉在身前的刀蓦然落下,他想,他馬上就能到辛辭身邊了。
當!揮落的大刀被箭矢彈開,預料之中的死亡竟沒有降臨。
铮铮,耳邊震顫着金屬相撞的回響,商挽蕭垂眸看着地上的箭矢,有幾瞬的晃神。
“商挽蕭,愣着做什麼,接刀!”
語氣中滿是焦急,比語氣更急的,是飛來的橫刀。
出自本能般地,商挽蕭擡手接住馳來的刀柄,後猛地轉過身去。
七八丈之外,那道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眸,商挽蕭心間不由一顫,緊緊盯着那人,連呼吸都放緩了。
長刀在手,觸感是真,可他仍然不太敢相信,不遠處的那人也是真。
畢竟,此前的日日夜夜,他已數不清有多少次看到辛辭回來,可等他要伸手去抓時,那道身影便會在一瞬間飄散,接着,便是他猝然驚醒,獨留一室傷懷。
“商挽蕭,小心身後!”
話音傳來,緊随而來的是幾支奪命箭羽,一支支皆刺穿朝他揮去長劍之人的喉嚨。
看着身側紛紛倒地的屍體,商挽蕭終于意識到那不是幻覺。
如死灰般的心在一瞬間複燃,再擡臂揮刀時的動作又如從前,甚至更為兇狠,他刀刀緻命,在其身前殺出一條血路,直奔辛辭而去。
時隔多日,兩人終于重新肩并肩而站。
商挽蕭看着辛辭,他想伸手去拉辛辭,可手伸至一半,又如懸崖勒馬般蓦地撤回。
他滿手沾染污穢肮髒,其上的鮮血也早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哪個刀下亡魂的。
他怎能用這樣一雙手去觸碰辛辭。
蜷縮的指間收于腹側,急切地想要伸出,卻又極緻地克制。
“辛……”話音未完,商挽蕭就忽地頓住,辛辭竟主動牽住了他的手。
那人眉眼彎彎,但目光堅定,“商挽蕭,咱們一起把安甯還給天下,好不好?”
商挽蕭垂眸看看那雙牽住的手,後擡眸輕聲應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