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角落裡,戶惜年靜靜地靠着網狀的栅欄,無神地盯着天台下來來往往的人群。他本無事可做,也不想去主動結識任何新人,三十年過去了那麼久,世界還是一成不變,和他讨厭的樣子沒有區别。總會有這麼一個難熬的時期,每次醒來都這樣,他總要花點時間去适應。雖然那位副局長說他可以在有限的空間裡做任何他想做的,可周圍人都在為某件事着急,他又能做什麼呢?明明跟他毫無關系,卻還是在下意識擔心,平靜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也不過是跟着一起幹着急而已。那天蘇木找上他,給他看見一些東西。思考良久,還是沒能給出她想要的答案。
真的太久遠了,或許早在戶惜年擁有自我意識之前落日彗星就已經被粉碎了。他閉上眼又努力地想了想,仍然想不起太遙遠的細節,追尋的記憶總是被這七百年間的光陰打斷,那些仿佛夢一樣斷斷續續的時間,真是讓人空虛。
“是非成敗轉頭空啊……”他呆呆地望着天台下走來走去的小小人影,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七百年了,人類文明一成不變,是不是很失望啊?”
一個明媚的聲音響起,戶惜年很意外,但他沒有覺得讨厭,反而是笑了起來:“誰說的,退步了很多啊?”
“噗——”那姑娘也笑了。異常調查局人才濟濟,他并不奇怪會有什麼人突然出現,隻是在看清她的臉後覺得有些好奇——這會是哪位攜帶者呢?她隻有一隻眼睛,左眼貼着紗布,手裡抱着一個粉色的兔子玩偶,捂着嘴笑的時候右邊那隻眼睛也會像月牙一樣彎彎地眯起來。她身子骨看着有些弱,雪白的上衣,黑色的半身長裙溫柔典雅,周身的氣質和那位副局長隐約有些像。
文淑走過來,扒着鐵網望了一眼天台底下的風景,“啧啧啧”地說道:“诶呀,這麼高,摔下去一定很疼吧?”
“你是來跳樓的不成?”不知道為什麼,戶惜年很确定她不會跳樓,還跟她玩笑了起來:“若真要尋死,這小兔子看着倒可愛,不如給我抱着,免得可惜了?”
他伸出手假裝要去搶,文淑偏身一躲,嗔道:“才不給你呢,真讨厭!略……”她緊緊抱着玩偶像過家家的女孩一樣拍了拍它的頭頂,還朝戶惜年吐了吐舌頭。戶惜年臉上的笑意更甚,奇怪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的?”
“你講話的方式好奇怪呀,我叫文淑。”
“文淑……”戶惜年在嘴裡琢磨了一下,聽見她又說:“像個大叔一樣,對不對?”
“才不是,像個菩薩呢。”戶惜年又笑,看着小姑娘有種愣愣的表情,便眨了眨眼仔細看她,這才發現她不是很高。
“有種很聖神的感覺。”他繼續誇贊。
文淑用小兔子擋住半張臉,低低地,眼睛又像月牙似的笑了起來:“我可不是什麼菩薩。”她背靠欄杆輕輕擡手,肆虐的長發在空中舞動,笑意随風飄蕩:“我是上帝之眼。”
戶惜年一愣,忽然用手摸了摸下巴,問道:“真是這樣?那我還從未聽說。姑娘,什麼是上帝之眼……?”
“就是一雙可以窺探别人秘密的眼睛。”文淑眨了眨眼,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有秘密的人,都不敢招惹我呢。”
戶惜年點了點頭,“噗”地一下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那這麼看來,你身邊沒有秘密的人很多呢。”
“切,沒勁~”
“哈哈……你好可愛呀。”戶惜年湊近了又問:“诶,然後呢?是不是我不用解釋,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别那麼坦蕩——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了——有些人的秘密在被說出來之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被威脅……你知道上帝之眼是什麼嗎?”
“你剛剛不是告訴我了嘛……”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見過上帝之眼嗎,以前?”文淑突然單手叉腰,還用手裡的兔子去戳他,像是不服氣。戶惜年捏住她的攻擊,仔細想了想,很鄭重地搖了搖頭:“沒見過。”
第一代上帝之眼二十年前才被編入異常調查局,戶惜年這一覺睡了三十年,自然是沒見過。文淑似乎不想解釋,她一松手,小兔子就到了戶惜年手上。他低頭看了看,擺弄了一下玩偶的耳朵,問道:“莫非你是第一代?”
“我是第三代。”
“這麼看來上帝之眼不好當啊……”戶惜年知道在他沉睡之前局裡是沒有這種攜帶者的,他們至少在三十年裡就更疊了三代……看來确實發生了不少事。戶惜年伸手将玩偶遞過去,但是文淑雙手抱胸沒有接,他忽然也不知道她想幹嘛了。
“不過,我倒是見過自稱「全知全能」的人,莫非和你們是一樣的?”
“不一樣,他們藏得更好而已。”
“?”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文淑将玩偶推回去,“這個東西送給你了,我還有很多呢。”
戶惜年有點哭笑不得:“你到底想幹嘛呀,姑娘?你是來調戲我的嗎?”
“誰想調戲你了,不要用這種奇怪的詞語好不好……”文淑不滿地嘟囔,更不高興了,“我是留給你做紀念的,反正這幾百年來,能留給你做紀念的東西也不多,不是嗎?”
戶惜年挑眉,無奈輕笑:“上帝之眼真的是……真的隻是窺探别人秘密的東西嗎?”
“你猜?”
“既然這樣,那我可就收下了。”戶惜年用毛絨兔子擋住臉,學着文淑剛才的動作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可不要後悔哦?”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