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空氣中又是一陣沉默。
二人不約而同望向不遠處比試的方向,正在比試的兩名将士年級都不大,這會兒将身上厚重的鐵甲卸了下來,俨然是一副毛頭小子的模樣。
看熱鬧的百姓們有些是第一次見到這場景,也都跟着起哄。
熱熱鬧鬧,笑成一片。
宋玉昭也并非想和宋徹鬧成這樣,上次毓門關一見,她甚至願意軟下性子同他好好說話,将二人之間所有的誤會與龃龉都暫且抛出腦後。
可于她而言,父親是她前世今生加起來足有四五年未曾見面的人,更别說這些日子裡能好好坐下來說些什麼了。于宋徹而言,一年前她回京時二人不歡而散,如今又要舊事重提,他也并不情願。
“阿玉,”宋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輕輕握拳道,“這一年裡,我不是沒有後悔過。”
傳入耳中的聲音帶着滄桑,宋玉昭一怔,頓時有些恍惚。
她自問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一時沖動。
可是人都會後悔。
如果她能早一點知道他曾後悔過,那前世被困在郡王府的那些日子,曾無數次在征戰殺敵的夢中醒來之時,她是否會少一些怨?
“再加上這些日子,邊關種種,我知道你眼光長遠心思細膩,這種時候,你定是更加不願回京。”
“可是越在這種時候,越要懂得明哲保身。”話鋒忽然一轉,宋徹頓了頓,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不遠處的聲音打斷。
“宋姑娘,宋将軍。”
上一輪比試已經接近尾聲,兩個将士氣喘籲籲正要下來,幾個相熟的連忙上前起哄,鬧着讓他們再比一輪。
謝照與不知什麼時候混在那群看熱鬧的将士中間,一襲白衣在漆黑夜色中輕晃,半邊身子被一旁的火光映出些橙黃的暖色,清逸脫塵卻又不顯得難以接近。
仿佛他是這世上最幹淨溫柔的一個,隻是為了向下迎合什麼,這才主動俯身沾染一絲煙火。
他沖這邊招招手,越過人群指了指中央剛換上去準備比試的兩個人,示意宋玉昭也過去看個熱鬧。
宋徹朝那邊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方才沒說完的話也就此收回肚裡,轉頭對宋玉昭道,“去吧。”
他畢竟是景安郡王,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宋玉昭起身過去,抱拳行了個軍禮。
“景安郡王。”
謝照與今早将她送回去的時候,她還尚未完全清醒,沒想到一回來就見到她,有些驚訝,“宋姑娘受了傷,怎的不再好好休息休息。”
“已無大礙了。”
兩人之間也沒什麼話好說,寒暄兩句便算過去,宋玉昭目光望向正在比試的二人,神情淡淡,眼神在兩人有來有回的招式間流轉。
他們都是梁州軍的人,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其中一個長相稍顯老成,招式也更沉穩老練,相比之下,對方的身手到顯得分外青澀了。可難得的是,他出手速度極快,每每要落到下風的時候,很快又能險險扳回一局,勉強湊個平局。
如此幾輪下來都未分出勝負,比試的二人不急,底下一群看熱鬧的倒急了,有人大緻分為兩撥,一撥是催着他們别再手下留情,速戰速決的,另一批則笑嚷着,“實在不行回去打吧,你們弟兄兩個怎麼都跑到這上頭打來了。”
原來是這倆是兩兄弟,怪不得眉眼有些相似,二人說是比試,但他們交手過招的時候,年長的那個分明帶着指點的意味。
他們還未下來,人群中就有一道稚嫩的聲音雀躍開口,“我來。”
康瑞反應過來這聲音從哪傳出來的時候,險些沒将一口茶噴出。
“你湊什麼熱鬧!”
才要伸手去拽,曲詠已經從身邊蹭地蹿出去。
他一邊往比試的地方去,一邊從角落裡拎出來一個人,等二人站到人群中央的時候,宋玉昭才終于看清他把誰拉了上去。
不止是她,一衆百姓和将士看到剛上來的兩個人,也都忍不住默默打量。
梁州軍的人不怎麼眼熟曲詠,隻見一個鼻青臉腫的少年氣呼呼上來,怎的還将宋校尉帳中那個小白臉也糾上來了。
還有些零零散散探頭張望的懷遠軍,他們對曲詠倒是不陌生,一看他臉上的傷就知道,能将這鬼機靈頭打成這樣,定是康副将的手筆,隻是他上台比試就比試,怎的還專門找了個小白臉?
這小白臉瞧着細胳膊細腿,可不想是個身手多好的樣子,像是能一拳被錘牆裡。
這曲小公子先前比試不是專挑身後敏捷實力強悍的人比試嗎,怎的今日挑了這樣一個不中用的。
要知道他年級雖不大,身手卻不差,又一向鬼點子多,滑頭得很。要同這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比試,難道是兩個人私下裡有仇,想要伺機報複?
“喂,新來的”曲詠昂着下巴,料定了康瑞不會把他當場揪下去,看也不往周圍看,隻一臉挑釁望着站在自己三五步開外的沈佑。
“聽說你身手不錯,敢不敢切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