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人命,和我無關。”顔言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想必你已查清線索了。”
“恰恰相反,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你。”傅沉香毫無感情的聲音在陰影裡響了起來。
顔言沉默了片刻:“你若是相信,我就不會站在這裡了,我該多謝你替我向先生求了情。”
傅沉香頓了頓,語氣不變:“事實而已。”
“既然你對始作俑者心知肚明,來我這裡做什麼?”顔言自嘲一笑,“總不會也是來看我的笑話。”
傅沉香沒說話。
一個晶亮的物件迎面疾飛而來。顔言敏捷地抓住,低頭看到是一塊玉,有着與楚鸢身上那塊相似的紋路。
他幾乎不能自持,半晌才道:“多謝。”
“珍重。”聲音漸漸遠去了。
沈昀從書房出來時已是黃昏。夕陽席地,還有一個神志不清的顔言。
“顔言?”沈昀皺眉,蹲了下來,“你怎麼了?”
顔言蒼白的臉上透着一抹病态的紅,沈昀下意識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仿佛碰到了一塊高溫炙烤的窯瓷,也不知道這樣燒多久了。
“糟了。”
他平時的确沒少提防顔言,卻很少拿人撒氣,今天罰了一次,不想顔言直接倒了。情急之下将人直接抱了起來,擡腳踹開了書房的門。
随後趕來的簡弘亦一僵,一句話沒過腦子:“老闆,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顔言了吧?”
沈昀涼涼看了他一眼,簡弘亦連忙推了推眼鏡,站直了:“我沒别的意思,他要是咱自己人,我也喜歡。”
“别廢話,”沈昀卷起袖子,開始脫顔言的外衣,“找酒精、棉花和退燒藥,他需要立刻降溫,要不然會燒出肺炎來。”
簡弘亦麻利地取來了藥:“老闆,藥來了。要不要跟園子裡說一聲?”
沈昀搖了搖頭:“搭把手,扶他起來。”
“老闆,”簡弘亦一頓,“他好像受傷了?”
“怎麼了?”沈昀走到顔言身後,不禁一愣。他慌忙掀開那血迹斑駁的衣服,暗吸了一口涼氣。
顔言背上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泡了雨水之後,不僅腫脹發炎,有的還猙獰地滲着血,一道道橫亘在白皙的背上格外刺眼。
“老闆,他昨天回的是沈園還是地獄啊?”簡弘亦猛地擡頭看向沈昀。
沈昀心中痛悔難耐,臉上喜怒不辨。
他以為那人待顔言到底有所不同,卻不想是這種收場。
“東西給他了?”沈桓坐在窗前看書,鼻梁上架着一個金絲邊眼鏡,與整個沈園歲月靜好。
“已經給了,先生。”傅沉香立在他的身後。
“他什麼反應?”他放下了書和眼鏡。
“他認出來了,有些沉重。”傅沉香照實說,“收下後謝了我。”
“是沉重,而不是悲憤嗎?”沈桓突然問道。
傅沉香低了頭:“先生,我不知道。”
沈桓揮手笑了笑:“你去吧。”
“呵,恨我吧,阿言。”沈桓輕聲對着窗前飛來的鳥兒低語,“這世上,隻有恨才刻骨銘心。”
顔言昏沉地回到了一個美麗的夢裡。
少年的質問近在耳畔,稚嫩而清晰:“你去幹什麼了?”
顔言沉默,不會告訴他園子裡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就死在他的手上,不會告訴他沈桓親自擦幹了他手上的血,像對待珍寶一樣親吻他倉惶的淚。
他覺得自己被撕裂了,懦弱而苟且,每一天都活在楚鸢的恩賜裡,更逃不開沈桓為他打造的深淵。
書頁發出嘭地一聲響,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少年借此來表達自己的憤怒,繼續譴責:“說好的每天都來,怎麼說不來就不來,知不知道昨天我等了多久?”
“抱歉。”他隻能低聲說。
“沒關系。”少年語氣很快軟了下來,“我們的約定還作數吧?”又怕他不來,連忙說,“這本書還沒讀完呢。”
“作數。”顔言将自己的膝蓋抱在懷中,感受牆那邊傳來的鮮活氣,悶悶道,“我以後每天都來。”
“你說到做到。”少年打開了書,給他繪聲繪色地讀了起來,“今天我給你帶的是《老人與海》。我最愛這句話,‘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
“你粉身碎骨,但精神猶在。”
“他說什麼?”沈昀洗了洗手上的血,回頭皺眉問。
簡弘亦細細聽了聽,臉色很奇怪:“他在說:‘抱歉’。”他十分不解,“他道的什麼歉?和誰道歉?為什麼道歉?新時期殺手的職業素養?”
沈昀看着顔言的臉,長舒了一口氣,知道這一局自己至少沒輸。
他囑咐道:
“楚遊還活着的事情,不要讓沈園的任何人知道,包括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