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勾肩搭背地離開,一旁假山後突然蹦出一個捏緊拳頭的人。披麻服喪,長身玉立,漆黑如墨的一雙招子裡,已然結了層冰。在月色下,顯得格外冷冽鋒銳。
“洛、弢。”秦懷玉咬牙切齒,在心中暗暗開始盤算。
她其實并不懂,為什麼男的整天想着□□裡那點事兒。畢竟她爹活着的時候,府上隻有一個正妻。她哥雖然沒了,生前也是潔身自好的秦衙内。有沒有心儀的女子不知道,反正除了在軍營效命,就是在家練武,沒時間去外頭亂搞。
反觀洛家,在外翁去世的那年,三兄弟就因遺産問題鬧到分家。在新法施行後,有了繼承權的洛楹,還主動放棄了自己那份兒。但沒有用,三隻大白眼狼覺得妹妹這麼做是應該的。畢竟,洛楹豐厚的嫁妝裡,有洛家在鄯陽所有商鋪、田地。
秦懷玉想,外翁真是有遠見的老人。知道膝下這幫子孫可能不成器,便提前把女兒摘出去。嫁得不遠不近,但若想照應本家,也還能伸得上手。強龍不壓地頭蛇,無賴的兄弟想一個勁兒地吸妹妹血,又沒那麼容易。
可惜,大舅家是徹底廢了。
洛弢上頭有個長兄,倒是中過舉,但此後再無寸進。前些年,通過“叙禮勞考”,補了鄰州某縣的主薄,成了一名流外官。結果不出一年,就因“貪濁有狀”,被追責免職。回來的路上,又不幸騎馬摔瞎了眼,自此性情大變。
外翁去世後,秦懷玉再沒去過娘舅家,對他的遭遇不是很了解。隻知道,自那以後,二表哥洛弢闊起來了。畢竟,一直壓他一頭的長兄,再不見客。父母無奈,隻得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就算大舅新納了小妾,以後拼出來的孩子,也沒辦法同他争啊!
年齡差距擺在那裡,洛弢要是娶妻生子,叔侄的歲數必定相當。可惜,他在門當戶對的人家裡面,口碑極差。身材相貌倒在其次,主要是他品行不端。但凡有點舐犢之情的,誰想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當然,尋常百姓的女兒,他還是能仗着家财萬貫娶到。但洛弢眼高手低,看不起那些平民之女,隻納過兩個姿色不錯的當妾,堅決不娶人家做妻。所以春去秋來,他都二十一了,還沒說上媳婦……
“活該。”不小心聽了主仆私語的秦懷玉一肚子火,想起這事兒隻覺得痛快。可憐那兩名不知道什麼原因,去給他做妾的姑娘,大好青春都被耽擱了。
她憋着一口氣,快步走到福熙堂時,見主屋的燈已經熄了。值夜的丫頭見她忽然而至,懵懵見禮,小聲道:“娘子,您來了。夫人剛睡着,恐怕一時半會醒不了。”
秦懷玉點頭:“我知道了,夫人今日狀态怎麼樣?”
“回娘子,午後,夫人跟洛二郎君說了話,還用了膳,現在精神好多了。方才,還騰出時間,會了面少夫人呢。”
“表哥跟她說了些什麼?”
丫鬟搖搖頭:“這小的就不知道了。隻知道剛剛,夫人讓王嬷嬷帶少夫人搬去栖遲軒住。”
“以往洛二郎來時,也在栖遲軒下榻。外男和新媳住在同一屋檐下,似乎不大妥當。夫人是忘了這回事嗎?”
“這……”
“罷了,你去吧。夫人問起,就說我今晚來過。”
“是。”
踱步出了福熙堂,秦懷玉便直奔栖遲軒。放任施芸和洛弢住在一同個院子裡,跟把兔子和狗關在一個籠子裡,有什麼區别?而且,洛弢還是個淫邪狎昵的色狼!
思及此,秦懷玉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另一邊,王萍前腳領施芸進了秦懷金的房間,洛弢後腳就跟了上去。他領着自己的書童,裝模作樣地同自己名義上的表嫂問好:“适才在姑姑屋裡,沒能正式拜見表嫂,是小弟的錯。”
“表嫂萬福,小弟洛弢,這廂有禮了。”他撅着腚,腰間肉随着這一躬,全部堆在肚子上,把衣服撐出許多褶來。
這哪是正式的拜見?
王萍一眼看出對方的意圖不是套近乎,卻也未出言警告,隻順着洛弢的話,笑笑:“少夫人,這是夫人長兄、左雲洛氏的二郎君,我家郎君、您的丈夫的表弟。”
“見過二郎。”施芸垂着眸,欠身回禮。
“表嫂……”洛弢幾乎按捺不住,想伸手去扶。可惜,王萍還在場,他不大敢放肆。更何況,周圍房内還有倆福熙堂裡闆正的婆子。
跟着主人起身,瞧見施芸模樣的元寶瞪大了眼,感到一股熱流直沖天靈蓋。而後,他覺得鼻子發癢。伸手一摸,還沒拿下,就聽到有人驚呼:“呀!你流鼻血了!”
“我……我流鼻血了?”元寶顫顫巍巍地收回手,定睛一看,指頭上果然是觸目的鮮紅。他是怕疼的人,又患有恐血症,當即心悸,兩眼一翻栽倒在地。
砰——
一時之間,竟無人去幫扶,都眼睜睜看着那清瘦的書童以頭搶地。洛弢聞聲一震,偏他體胖,輕易彎不下腰,急得扭來扭去。裝出來的彬彬有禮的假象,頃刻就碎了。
洛弢頂着腦袋上不斷冒出的汗,大喊一聲:“元寶!”
旋即,指責起袖手旁觀的秦府女婢,呼吸粗重:“你們還愣着做什麼?瞎了眼的東西,快、快、快、快幫忙把他擡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