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看見她呆立在原地不敢向前的樣子,許清頌笑了笑,短促的喇叭在寂靜的小道裡響起,他笑容裡帶了點輕狂的意思。
“怎麼,還要我來給你奏一曲回家歡送曲?”
被他這幅說辭逗笑,俞晚慢慢坐上他的電動車後座。
許清頌伸手把唯一一個頭盔遞給她,頭盔很大,戴在俞晚頭上一下嚴嚴實實罩到了脖子上,把所有的寒風都擋住。
呼出的氣息在玻璃擋闆上蒙上一層白白的霧氣,朦胧的燈光打下來,看什麼都隐隐約約。
俞晚也就盯着那截隐隐約約在風中飄着的衣角。
最後,在一次急刹的契機裡,她終于大膽地捏住了它。
也許許清頌是有所感應的,全神貫注的目光,俞晚清晰地看見他半偏過來的側臉下,喉結深深滾動了一下。
電動車行駛的速度很慢,到後半程甚至顯得有點電力不足。
回去的最後一段路,是俞晚下車和許清頌并肩走回去的,她站在他旁邊,他慢慢推着車,他沒有問她為什麼大年三十哭着跑回來,就像她也不會問為什麼他推着車回去的方向是醫院一樣。
心照不宣是他們彼此的默契。
車被推到醫院樓下職工停車部,早就沒電了,最後進醫院的一段路有個上坡,是俞晚和許清頌合力一塊推上去的。
其實許清頌自己也可以,隻是她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的樣子有點兒搞笑,他實在看不過去,擡了擡下巴麻煩她幫個忙。
俞晚很快應下,兩隻手托着後車座鉚足了勁往上推。
她氣喘籲籲地站在坡上,因為努力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許清頌瞥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帶有消毒水味道的紙巾。
俞晚接過去,别過臉假裝車推得很累,其實隻是想要掩藏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
許清頌把車停下來,鑰匙交到她手裡,說了句,“在這等一下,我上去拿個充電器。”
俞晚乖乖應了下來,其實送到這裡,她已經知道回家的路該怎麼走。
隻是他沒有提,她也不想回,一個冷冰冰沒有人氣的出租房,不是一個除夕夜的好去處。
許清頌走上樓敲響了最盡頭值班室的大門,值班醫生低頭寫材料,擡頭看見是他,笑了聲,打趣道,“怎麼,小女朋友接回來了?”
許清頌沒理他,隻輕車熟路打開最下面一層櫃子,找到電動車充電器。
他慢悠悠地坐着電梯下去,看着一路往下的數字,就連他自己心裡都蔓上不可思議的情緒。
極端利己主義的許清頌,怎麼會在這樣冷的寒冬臘月去騎車二十公裡接一個人回家?
一定是因為責任吧。
畢竟一整間四合院的房價太貴,一間房又難以容納一家人的生活頻率,他再也很難找到像俞晚這樣省心又能分攤房租的租客。
許清頌下來的速度挺慢,甚至是刻意放慢。
但他沒想到俞晚還在樓下等他,她小小的,蹲在電動車旁邊,掌心捏着那一串車鑰匙,被寒風凍得兩頰通紅。
明明正對面的住院部大堂就有溫暖的空調和熱水。
俞晚笑着回答他:“我這不是怕你下來找不到我。”
“你這車要充電吧?”她把身體一側,非常得意的說,“看我給你找的充電口,我特地藏着沒給别人看見。”
許清頌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插上電源,把充電口對準車輪上方的接口,微微蹲下去的時候手指碰到旁邊花壇松軟的泥土,有點像雪的柔軟,但蓮都很少下雪。
許清頌說:“你一直都這麼樂觀嗎?”
“啊?”
俞晚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臉上笑容淡了點,像是自嘲一般開口,“不樂觀也活不到今天啊。”
聽到這話,許清頌輕輕笑了一聲。
的确,他們都是被命運所抛棄的小孩,人生第一道父母之門被打破,餘下所有成長的道路都隻剩下坎坷和磨難。
如果不是足夠樂觀,誰也活不到今天。
俞晚垂下眼,輕聲說,“今天謝謝你幫我。”
也謝謝你讓我的心情沒有那麼糟糕。
“不客氣,因為是要回報的。”
許清頌偏了下頭,“其實我也想要你幫我一件事。”
俞晚立刻問:“什麼?”
她接話的語氣實在太快,明明是一件求幫忙的事情,她顯得太急切,就顯得端倪叢生。
于是接着補了一句道:“我們是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請的護工今晚休假,醫院值班的護士都太辛苦,我不好意思麻煩他們,所以能請你幫忙給我媽換一身新衣服嗎?”
“她剛打了安定,現在睡的很沉,應該不會怎麼鬧人。”
許清頌語氣輕輕,他伸出手,上面挂了一個嶄新的袋子,俞晚粗略掃了兩眼,應該是一套新衣服。
一個男孩子照顧自己的母親,不敢想他到底有多少的不方便。
俞晚重重點了下頭,想也不想就答應。
在跟着許清頌去醫院住院部的時候,她腳步忽然頓住。
她伸手勾住他的衣袖,語氣飛快道,“你能等我十分鐘嗎?我回去拿個東西就回來。”
許清頌看着她說了聲:“好”。
俞晚立刻小跑回家,三院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穿過一條馬路就到,她回家就直沖廚房,把冰箱裡江慈心給她放的存貨統統拿出來。
炖好的排骨上鍋蒸上幾分鐘就變得熱騰騰,白菜豬肉餡的水餃囫囵下一鍋,俞晚蹲在水池邊用力刷洗不鏽鋼保溫桶。
冷水把她的手澆洗得通紅腫脹,她的心卻是熱騰騰的。
剛剛出門的時候被許清頌忽然叫住,俞晚還以為有什麼事。
她下意識仰頭看着他,許清頌站起來,把放在床頭櫃上的圍巾拿過來,俞晚呆愣着沒有伸手去接,許清頌也沒有遞給她。
他低下頭,那雙好看的手捏住圍巾,一圈又一圈給她纏繞上。
溫暖包裹着俞晚的臉,也包裹着她的心。
于是她結結巴巴開口:“……那個,鑰匙。”
許清頌喔了一聲,騰不出的手,他傾身朝她靠了靠,示意她自己從外套的口袋裡拿。
要多小心翼翼才不會碰到他。
俞晚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連手指都開始發顫,指尖觸到羽絨服内裡的溫度薄熱,她的心顫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