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該如何定義我和你的關系。
就好像是我一人唱響的獨角戲。
撫慶後來又下了五場難得一見的大雪,雪落下時候整座城市都化為冰城,俞晚拍下了每一次雪景,躊躇着,卻不知道該發給誰。
這五年,她過的一般般好,也一般般差。
從慶大畢業以後,靠着還不錯的學曆,她順利在一家傳媒公司找到了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穿梭在城市的地鐵人流之中,有着勉強養活自己的工資。
俞正飛這兩年身體不太好,年紀漸長,他失去了賺錢的能力,因為過度酗酒住院過好幾次,腦補ct篩查出他有腦梗死的風險,醫生強制讓他戒酒,可他沒有一次遵從醫囑。
他還在外欠下一大筆賭債,某一天哭着央求着俞晚這位唯一的女兒為他抵押做擔保,俞晚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她把這幾年工作攢下的幾萬塊積蓄全都扔給他,然後果決的離開這個家,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
離開家門的那一天,她眼淚哭着結成冰,尖銳地在臉上戳出一個又一個淚痕。
人生好像一定會有一樣戒不掉的東西,甯願為其生,為其死,也難以在心裡忘懷。
但她還是幸運的,一個人走在漆黑的大街上,總有一輛好心的的士恰巧等候,她靜悄悄的哭,年長的女司機也靜悄悄地遞過來一張紙巾。
用着年長女人特有的溫柔安慰她:“孩子,沒什麼的,發生了任何事情總會過去的。”
第一次租房的時候,她被房産中介哄騙租住在一間隔斷的合租房裡,退租時還被訛下兩千塊的押金。
那時候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在風雨中飄搖一整夜,但上天還是眷顧她,後來讓她以一個低廉的租金租借在離公司不遠處的地鐵口。
俞晚想,離開許清頌的這幾年,她的人生開始走向正軌。
生活中有苦也會有甜,偶爾有時候會想起他,習慣看第二天天氣預報時指尖不小心劃動,看見紐約今日有雪。
紐約也會下雪。
那麼你會想起我嗎?
手機“叮咛”一聲響,沉寂許久的班級群忽然來了消息,活躍的班長以訂婚為名,突發奇想要搞一個同學聚會。
「咱們也有十來年沒見了吧?各位同學有空的見一面呗,有空參加的在群裡發個1。」
群裡一個又一個“1”彈出,俞晚把手機息屏,沒打算去參加這樣的聚會。
班長開了小窗單獨問她:“你參加嗎俞晚?”
“其實當初因為你是插班生,大家都挺排擠你的,我作為班長當時也沒幫你調和關系,我挺過意不去的,這次你來,我當衆給你道個歉行不?”
本來打算裝死的俞晚不得不拿起手機回複。
她委婉拒絕了班長的好意,以前融不進的集體是無能為力,現在是完全沒有任何要融入的心思。
那邊群裡的消息因此振奮起來,許清頌的名字就這樣出乎意料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沒想到大家最感興趣的居然是許清頌會不會來。
班長遲疑地打出字:「我回頭打個電話問問他,要是他實在不願意來就算了。」
打完這句話,這位班長顯然想到了一些班級裡早年的傳聞,他忽然給俞晚發消息——「話說,你不參加,不會是害怕遇到許清頌吧?」
才不是。
這五年,她已經忘記了許清頌。
忘記了他的身高相貌,忘記了他最喜歡的食物,忘記了他做題和思考時的小習慣,有關于許清頌的一切,就像那個出租屋裡被打包扔進垃圾桶裡的垃圾一樣,統統被清理出她的世界。
許清頌,我會忘記你。
這是俞晚這五年來,每一年不變的許願。
也許是為了賭氣,她鬼使神差答應了班長的邀約。
*
聚會的餐廳很快就被拟好,在蓮都當地的一家很有名的農家樂。
空曠的庭院裡,大家支起一條五米長的燒烤攤,為首的幾個男生撸起袖子,烤起肉來十分出力。
俞晚提前和公司請了半天假,從撫慶坐車趕過來。
下車的時候人差不多都已經到齊,班長最先看見她,一下喊住她的名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俞晚,你現在比以前漂亮好多,有那種都市麗人的感覺了啊。”
“快快快來入坐,你還記得我名字嗎?”
四面八方的目光打過來,俞晚迎着刺目的白熾光望過去,隻這一眼,她在人群中遙遙和許清頌相望。
他們已經五年沒有見面了。
隻這一眼,她聽見耳邊的風在呼嘯,看見天上的雲在飄動,忽然某一刻,風停了,雲止住了,她的心仍然在心動。
有關許清頌的所有記憶被勾上心頭,在人頭攢動的蒼茫視野裡,俞晚沒出息的發現,自己人群中的第一眼,總能看見他。
她倉皇在隔壁落了桌,不敢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鄰桌總是吵鬧鬧的,許清頌的名字被三番五次提到,甚至同桌的女生目光也頻頻向他打量,一半是好奇,一半是豔羨。
如今大家雙雙進入人生的另一程,一整個班級,也隻有他平步青雲,如日中天,
“聽說許清頌他爸的案子重審了,原來老許當年不是盜竊犯,是被人誣告的。”
“真可憐,白白被污蔑了這麼久。”
桌上女生開始議論他家的事,蓮都統共就那麼大,發生一點芝麻大小的事要鬧的所有人都知道,更何況是許清頌這麼個大名人。
知曉些内情的女生繼續說:“要不是有個家世強的女朋友,你覺得他家能那麼輕易翻案?要羨慕就羨慕人家有個哥哥是檢察官的女朋友。”
原來他還和梁夢因在一起。
俞晚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她忽然不知道今天來赴宴的決定是對還是不對,隻是在茫茫人群中再見他一眼實在太難。
也許她是想要見到他的。
也許吧,在這一刻,蓮都的雪紛紛揚揚的下,俞晚也有點認不清自己的心。
蒼茫的雪色之中,一張大紅色請帖遞到手邊,梁夢因穿着一件鬥篷式大衣,踩着羊皮小靴笑吟吟地走過來,把喜帖往她旁邊女生手裡一塞。
“下月初六,我和阿頌訂婚,歡迎你們來參加。”
請帖恰巧發到最後一封,梁夢因偏了下頭,目光落在俞晚的臉上。
她“呀”了一聲,嗔怪似的回頭看了眼班長,“你不是跟我說今晚來的就四十六個人嗎?”
班長撓了撓頭:“怪我,我統計漏了。”
尴尬的情緒在這裡蔓延,同學們隐隐約約嗅到八卦的味道,在外人看來,新歡舊愛之間總有戰火硝煙。
但是梁夢因是個體面的人,她招招手,從許清頌拎着的包裡拿出一張嶄新請帖,自己親自拿筆寫下了邀請語。
她頭也未擡問:“你叫什麼名字?”
俞晚低下頭,看她親手寫下許清頌的名字,燙金的紅色請帖,他們連姓名都如此登對。
而此時此刻,她宛若一個徹底的局外人,宛若淩遲一般緩緩報出自己的名字。
——俞晚。
梁夢因在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之前寫上了她的名字,下屬附上婚宴時間地址,中間夾帶兩人一張無比甜蜜的婚紗照。
俞晚笑了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梁夢因說了聲“謝謝”,她笑着看着俞晚說,“聽他們說以前在高中你和我先生關系很好。”
我先生。
多專屬的詞語。
俞晚慶幸這幾年自己在職場上沉澱過,再難過的話都能夠令她一張臉不動聲色,她扯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目光卻輕輕落在站在身後的許清頌臉上。
将那句話原原本本還給他。
她說:“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