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何一路走來,廢棄之處良多?”
“那也是迫不得已……”
小吏話音尚未落,便見宋縣令笑着迎面而來。
他瞧着年過半百,略微清瘦不過卻也神采奕奕:“下官宋守節參見指揮使大人。”
林燼野瞧見宋守節心中莫名覺着他是個好官,周身的冰霜好似都刻意褪去三分:“想必本官此行的目的,宋縣令應當清楚吧?”
宋守節挺直身闆便将衣衫上的補丁露了出來:“下官定然鼎力相助林大人偵破失竊案。”
見三人注意到後,略感尴尬道:“請指揮使見諒,下官…這就回去換衣裳。”
林燼野笑道:“無妨,有宋縣令如此拮據為民操勞的父母官定然很受百姓崇敬。”
沒想到此言一出,反而讓衆人表情更為尴尬勉強道:“是,指揮使過譽。”
宋縣令将衆人安頓在縣中唯一一家客棧内,一路而來不僅無人對宋守節行禮而是避而遠之。
這一點甚是費解。
将三人送至客棧安頓後,宋縣令便提議晚膳前往他家中為三人設宴接風洗塵。
待宋縣令離開後,林燼野很明顯聽到客棧掌櫃的十分不屑的對着宋守節離開的身影“呸”了一聲。
林燼野問道:“掌櫃的,宋縣令為人拮據清廉,可我們一路而來卻發覺百姓好似都不喜歡宋縣令,這是為何?”
“官爺,你們是臨安來的吧?”那掌櫃看着三人打扮一身貴氣多了幾分尊敬。
他搖搖頭憤憤不平将手中算盤一扔道:“官爺,你們不知道,這個宋守節自己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便斷了我們荔平縣百姓的财路!”
阿垚口吻之中盡是疑惑:“此言怎講?”
“我們縣本是糧馬道起始關卡,按理說最應富饒,卻不想那宋守節去年年關便徹底封了那些商賈入縣的路。隻得散戶、平民百姓入内。”掌櫃氣憤不已,“我這家客棧也是縣中最後一家,如今也是風雨飄搖咯,若不是他宋守節膽小如鼠我們縣當比那泉谷縣更為富庶才對!”
“難怪衙門如此破舊,莫非布政司的人入糧馬道之時,縣令是在城外辦理差事的?”
掌櫃冷哼一聲,重新低下頭撥弄着算盤:“哼,那可不。”
明月當空,夜風習習,三人如約來到宋縣令家中。
看着比旁邊的門還破舊的木門,甚是還漏風時,想過破舊但沒想過這般破舊!
三人頓時面面相觑:“莫不是走錯了?”
隻聽内裡熟悉和藹的聲音傳來:“沒錯沒錯,陋室難登大雅之堂,讓林大人見笑了。”
林燼野将手中兩壺上好的秋露白遞上道:“宋大人,叨擾府上吾等便略備薄禮。”
宋守節笑意露出淳樸又不好意思接過這兩壺好酒:“三位大人,裡面請。”
府内不大,抄手回廊處許多雜草叢生,一小池水尚且還勉強看得過去。
幾人落座後,一桌子的餐食甚是樸素,林燼野望着四周空無一人問道:“怎麼沒有奴仆?”
“讓大人見笑,下官府上隻有夫人操持着。如今養一個奴仆着實太過費銀子,況且我朝南部今年洪災不止,多少無故流民流離失所?”宋守節為林燼野斟酒,“下官便想為朝廷盡一份綿薄之力,為途徑我縣的流民建一個落腳地。”
阿垚恍然大悟問道:“可是入縣的那一條荒廢的市集?”
宋守節應道:“正是,那一條街從前都是些客棧,可逐漸荒廢了。下官便想着,重新操持起來,養一養流民也好。”
林燼野心中感歎先生大義對宋守節舉杯道:“宋大人,林某敬你一片冰心在玉壺。”
幾人飲酒後,林燼野繼續道:“聽聞,去歲年關宋大人便不允商賈進入縣内,這是為何?若是商賈入縣歇腳,便能帶動客棧、集市營收。”
宋守節将竹箸擱置,擦了擦嘴略歎息一番道:“林大人不知,此乃萬不得已之法。自臨安兩條糧馬道建成後,的确促進了縣中百姓生活。可,朝中賦稅水漲船高,百姓賺得越多實則落在手中的就越少…我身為荔平父母官,不願看到百姓們如此受苦,便将内子的嫁妝拿出來為百姓們要補交的賦稅補了窟窿。”
阿竹不忍道:“可宋大人不知如今荔平百姓口中對您是如何不敬麼?”
“無妨,總比他們入不敷出的好。”宋守節垂下蒼老的眼簾,獨自酌酒。
“前些年西夏、鮮卑屢屢來犯,賦稅增長本是應當。可這幾年不論是涼州衛還是北境,都是捷報不斷,為何前年賦稅也要漲?”林燼野攥着粗粝釉面的酒杯,“我記得,慶雲八年陛下親自命戶部将賦稅降低,臨安莫非沒有照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