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俞,把煙掐了,小林導讓你過去一趟。”
車在山路上很颠簸,窗景随之搖晃起來,玻璃外頭是叢林。岑俞常常幻覺自己是一尾魚,被困在玻璃内的四方地中,氧氣日複一日地下沉,露出他一雙幹涸的眼睛,貼在玻璃上,把口鼻的霧氣沾走,擠壓出一張魚臉。
雨開始下了。
林輝拿着喇叭站在監視器旁邊頻頻搖頭,周圍零零散散地圍着一圈人,沒人敢靠近,連呼吸也一同屏住,雷雨和林導的怒火,誰也不知道哪個會先來臨。
岑俞還沒走近,已經有人發現了他,窸窸窣窣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不用過來看,去三号機位,補一個摔倒的特寫,衣服等小陳一會兒送回來。”
林輝說的三号機是完全露天的一條小路,工作人員都躲在傘下,整個景隻有岑俞站在那裡。雨水順着他的面腮往下,形成一簇一簇的水流。淌進他的襯衫裡,淌進他的球鞋裡。
他像一個衛兵,為不屬于自己的角色站崗。整個雨季一共下了十一場大雨,他場場不落,被大雨殺了個十一比零。還好他不打乒乓球,被剃光頭也不丢人。他沒有賽點,沒有可以追讨的資本,唯一能做的,就是撿拾一些被剩下的角料和殘渣。
他是雨中的背影,摔進泥坑的膝蓋,被拳腳相加的腰腹。是不合身的衣服,開膠的頭套,是郁郁不得志的五年。
男一的衣服遲遲沒有送來,雨漸漸停了。林輝把手裡的筆拍在桌上斷成了兩截,副導畏畏縮縮地把手機遞了過去。幾個電話後,渾身炸毛的雄獅也隻能偃旗息鼓,通知工作人員轉景拍下一個畫面。
人,像一叢叢白影子,在岑俞的眼前晃來晃去,他舉起手拂了拂面上的雨水,眼睛裡的酸澀久久不能緩解,他隻好眯着。他有八百度的近視,隐形眼鏡很早之前就被雨水沖掉了,他站在那條路上,是個濕淋淋的瞎子。
“阿嚏!”
岑俞拿毛巾把頭發蹭成了雞窩,裹着被子縮在沙發裡,手裡抱着一隻裝滿熱水的玻璃杯。羅朝把面放到小茶幾上,看着岑俞歎了口氣。
“吃吧。”
岑俞抱着碗,小心地啜了一口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