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收着的下巴精巧,梅弦月低垂眼簾,語氣淡淡:“周平川不同于将軍,乃無皮無恥無義無心之徒,縱使稍晚些,他也定會大敗于将軍。”
“将軍何必為他而惱。”
這番話說的許行鏡心上不多的怒焰都随之熄滅,他含笑着看向梅弦月:“如何是大敗于我?若是沒有弦月的計謀,與諸位将士的英勇,我恐就中了周平川的計,在龍虎崖傻兮兮的挨箭雨呢。”
這番話逗得幾個心大的笑了起來,而見氣氛漸漸放松,許行鏡也正了神色:“周平川逃回了冀州,而冀州乃是周平川的老巢。他回到冀州,便如魚得水。”
“殺祁王用了一年光陰,周平川不如祁王,更比不上什麼邕王趙王。”
“所以,六月前——”
大掌重重拍上桌子,許行鏡的神情近乎陰冷:“必要不惜一切代價,剿滅周平川。”
……
許是為了退守冀州,周平川将青州、兖州與并州的兵力盡數退回。
這是一個好兆頭。
沉迷溫柔鄉的少帝被林庭墨抓起來,給許行鏡寫了封激勵的诏書,并象征性的送了些米面與布匹。
“誰要他的破東西!”
何悲蹲在梅弦月的腿邊,咬牙切齒:“我何悲甯死不吃搓來之食!”
這話說的頗為少年意氣,引得梅弦月垂眼瞧了瞧他。而何悲對着空氣打了一套拳後猛地跳起來,卻險些撞倒梅弦月的身子。
“你沒事吧!”
本就弱不禁風的人被何悲重重擦了一下,此時更是搖搖欲墜,險些直接仰倒下去。梅弦月被眼疾手快的何悲攔腰抱住,才沒真的摔下去。
清楚自己犯錯的何悲如一隻歉疚的犬,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弦月。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高大的男人精壯,炙熱的大掌貼在梅弦月的後腰。注視着近在咫尺的面龐,梅弦月緩緩握住何悲的腕,将人的手輕輕拽了下去。
“我無事。”
與許行鏡的銳利不同,何悲生了張頗為無辜的面龐。此時微低着頭,擡着眼,便顯得那張臉更無辜了。
他小聲地“哦”了一聲,接着又湊上來:“你真的沒事嗎?你别看我這樣,我很結實的,如果把你撞出什麼好歹就不好了……”
梅弦月:“……”
梅弦月牽起唇角,笑得有些無奈:“當真無事,何将軍不必擔憂。”
何悲點點頭,又到一旁站着了。
但他似乎是無聊,又或許是旁的什麼原因,沒站一會便又跑到梅弦月的身前:“你無聊嗎?要不要與我聊聊天啊。”
梅弦月并不無聊。
但他看出何悲實在是百無聊賴,便也順從地開口:“何将軍想聊什麼?”
何悲想了想:“嗯……不如聊聊你?”
何悲如習慣般想要搭上梅弦月的肩,擡起的手卻又在一半落了下來。一向豪邁的将軍難得内斂,透出了幾分局促與躍躍欲試:“我對你可是很好奇呢!”
“我?”
漂亮的杏眸彎起,像是兩彎月牙。殷紅的唇輕啟,梅弦月微微偏頭,似有些疑惑:“我有什麼好聊的呢?”
何悲想了想:“聊什麼都好啊,比如你喜歡什麼,比如你之前在涼州的生活,再比如你的其他主公——都很有趣呀!”
說完,何悲忽然想到什麼,又逼近梅弦月的面龐:“不如就說說你的其他主公吧!将軍說,他們都和他差不多。我不信,但我也沒在旁人手下做過,你覺得呢?”
他覺得?
梅弦月沒有覺得。
但梅弦月還是順着何悲的話回憶了一下,他斟酌道:“雖是主公,但衆人性情各異,與将軍相似之人終為少數。若說相似……你可知颍川太守文觀時?”
文佩,文觀時。年僅二十有五的颍川太守,傳聞中性溫雅,卻也剛強。
他顯然是極有能力的。畢竟颍川乃是大周大郡,他卻能輕易在亂世中平定險些開始人食人的颍川,還颍川百姓在亂世求而不得的太平安康。
這樣的人不可謂是不出名,何悲點點頭:“我自是知道的。”
長睫垂下,梅弦月輕笑起來:“我倒覺得,他與将軍有些相似。”
何悲一臉不敢置信:“文觀時和将軍?相似?”
何悲臉上寫滿了“你不要仗着我沒見過文觀時就唬我”的神情。
文觀時的性情可是出了名的好,他家将軍卻是看誰不爽就上手,這二人何處相似了?
一雙在杏目在提起文觀時時微微發亮,梅弦月的心情似乎極好。他彎着眼,用指節抵着殷紅的唇,聲音裡帶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如何不相似了?”
憶起自己的這位知己好友,梅弦月的聲音難得輕快,他注視着目瞪口呆的何悲,笑盈盈道:“文觀時與你家将軍皆是在亂世中平定一方的英雄豪傑,比起……如何不相似了?”
仿若月宮仙子般的面龐終于因笑意沾染上了幾分人氣,注視着那雙彎彎的細眉與,細眉下月牙般的杏眸,以及那勾起的紅潤唇瓣,何悲忽然也笑了起來。
“你說的好有道理,那其他的主公呢?”
“其他主公……”
梅弦月臉上的笑意散去,他勾着唇角,卻不似在笑。
“大抵,與周平川相似吧。”